三、中国教育学术团体联合年会的议决案

中华图书馆协会的基本宗旨是研究图书馆学术，促进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推动图书馆间的协作。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协会的工作内容并不相同。协会成立之初，集中精力建设中国式的图书馆学，围绕图书分类、编目等图书馆学基本问题而展开广泛讨论。国民政府奠都南京后，协会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及时调整工作方针，以适应训政时期教育文化的发展。1928年底至1929年初，协会在南京召开了第一次年会。在此次年会上，协会通过了设立中央图书馆等众多与训政关系密切的议案。宗旨不变、方针灵活成为协会推进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基本原则。

抗日战争展开后，中华民族处于存亡绝续关头，中国文教事业遭受空前厄运。在战争胜负形势十分混沌的情况下，中华图书馆协会没有犹豫，没有离开国民政府，而是毅然决然地随着大批文教机关，颠沛流离，不断迁移，为保存中华文化、复兴中华民族而不懈努力。到1938年11月全国教育学术团体联合年会召开时，协会在上海、香港、昆明、重庆，到处都有联络机关，实际上已经无力集中力量开展如战前那样有效的工作。尽管如此，协会没有放弃，在困难中集聚力量，在逆境中继续前进，极力联络会员，在中华民族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站在国民政府一边，支持政府的抗战政策。协会的工作重心也为之转移。

图书馆界对战时图书馆工作的设想首先体现在1938年召开的中国教育文化团体联合年会上。联合年会召开期间，协会及其参会人员积极提案，大会通过了多件有关图书馆事业的议决案，简单整理如下206：

《全国各文化机关征购图书应集中办理案》，由中华图书馆协会提出。大会议决与魏学仁、孙明经、段天育三人所提《呈请指令中航及欧亚两公司尽量运入欧美文化读物以利学术研究输出国内抗战宣传文籍以利国际宣传案》，及《呈请教育部主持购置国外出版书籍杂志以期及时取得新知裨补抗战而利平准外汇案》，合并整理通过。该案认为集中征购图书的优点有：便利换购外汇；避免重复；易于编制新书联合目录；减省手续费用；减除交通困难等。具体的解决办法为：1.呈请教育部主持购置国外出版书籍杂志；2.在国内及各文化发达的国家分别成立图书征集总机关一处，国外机关应注意搜集最新文化书籍，国内机关应注意征集抗战建国书籍；3.由协会呈请交通部指令中航及欧亚两公司，增加班次，飞行于越南及国内后方文化中心，尽量早点运入国外最近的文化读物，以利学术研究，并运出国内的抗战宣传文籍，以利国际宣传。

这一提案针对性较强。抗日战争爆发后，北平、南京、上海等地文教机关大量内迁，他们随身携带的书刊有限，到了西部地区后，因缺乏必要的书刊，特别是西方最新科学刊物，这些文教机关的科学研究受到极大影响。另一方面，从1937年底开始，袁同礼已经以中华图书馆协会理事长名义向国际社会展开募集书刊活动，这一活动也需要政府支持。该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政府重视图书征购，提高征购效率，降低征购成本，统一征购管理，以最大限度地满足国内文化机关对西方书刊的需求，同时向国外提供宣传品，寻求国际社会对中国抗战的支持。这一议决案对不久后战时征集图书委员会的设立不无影响。

《分区编制联合目录案》，由中华图书馆协会提出。大会议决与严文郁、万斯年、毛宗荫、徐家璧所提本会编制各省市各级图书馆善本与科学书籍杂志联合目录以利互借案，合并整理通过。该案提出的理由为：1.便利互相借用；2.明了图书种类及数量；3.节省购书经费。议决办法为：1.区域，可分成成都、重庆、昆明等区；2.担任机关，由各区内主要图书馆（如国立图书馆、大学图书馆）协商办理；3.经费由各图书馆斟酌情形分担并得请求有关之机关图书馆补助；4.各地图书馆应与主要机关合作将所藏图书杂志迅速报明；5.中西文可分别编印，如以工作过紧，应择要先编某一部门的联合目录，如善本科学书籍、民众读物等；6.如果知道有私人汇藏家愿意自动编入的，也可以通知。

编制国内图书馆的联合目录，提高图书馆的运用效率，加强馆际合作是中国图书馆界的夙愿。中华图书馆协会在全国教育会议上提出这一议案，意在推动这一工作迅速展开。中央图书馆成立后，承担了编制联合目录的重任。追本溯源，与这次会议不无关联。

《请教育部咨军事委员会政治部设立专门机关办理军营图书馆及战区内公私藏书之安全事项案》，中华图书馆协会提出。大会议决与徐家璧、毛宗荫所提抗战期间各地图书馆有关文化之文献古籍应积极设法保存以免损失案，合并整理通过。主要理由为：1.前方将士对于文化食粮甚感需要，必须设法供给；2.战区或准战区内公私书藏失陷可惜，亟应设法运出。解决办法：1.由军事委员会政治部设专门机关，在各战区内办理军营图书馆；2.各战区内或准战区内公私书藏由军营图书馆会同地方教育机关负责帮助其迁移；3.派员在各战区内尽量汇集珍本图书设法寄出或整理保藏，由教育部通知地方政府尽量予以便利；4.将各地文献古籍暂时托国立图书馆保藏，妥筹防空设备。

创办军营图书馆自1932年来就是中国图书馆界的主张，并进行了详细规划。这次在全国教育学术团体联合年会上提出，看似老调重弹，实则不然。此前讨论在图书馆界内部展开，没有引起教育学术团体的关注，没有形成文教界的共识。这次在联合年会上通过，意味着得到了其他教育学术团体的支持，这对促进该案的实施显然是有帮助的。需要注意的是，该案中的军营图书馆强调的是图书馆的宣传动员价值，而不是社会教育价值，所以建议教育部咨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办理，而不是由教育部主持，图书馆界是协助军方从事战时宣传和动员。

这个建议某种程度上配合了国民政府和中国共产党的抗日工作。1938年初，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国际宣传处、政治部第三厅、中央通讯社、军令部第二厅、武汉卫戍司令部等13个机关组织了战地文化服务处，其主要目的是宣传抗日、鼓舞士气。郭沫若任厅长的政治部第三厅把宣传品输送到前线，输送到国民党军队，输送到中小县城。这些宣传品有单张的，也有小册子，64开，薄薄的几页。主要内容是揭露日军暴行，描述国土沦陷、家破人亡的痛苦，形式多样，通俗易懂207。

创办军营图书馆对中央文化驿站的设立也不无启示价值。第一次教育学术团体联合年会不久，1939年1月，国民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央文化驿站，以向各地迅速传递各类书刊，加强政治宣传。驿站直属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处，目的是“承中央宣传部及中央社会部、中央调查统计局、军事委员会、后方勤务部、委员长行营交通处、行政院、交通部、教育部、四川省公路管理局、中国文化服务社之指导，办理关于阐扬本党理论及有利抗战建国书刊之传递与散布事宜”208。这些印刷品直接供应阵地。为此还规定了《战地书报供应办法》，主要内容包括战地书报由中央文化驿站总管理处负责统筹办理、每一战区内设一分站负责办理该战区内书报供应事宜，每一游击区设一支站负责办理该游击区内书报供应事宜，战地每县设立办事处负责办理该县内书报供应事宜，县以下各乡镇中心小学、乡镇以下每保国民学校兼办区域内文化食粮供应事宜，等等。这些设计与朱焕尧《战时军民图书流通计划》颇为相似。抗战期间，国民党政府形成了一整套类似军营图书馆的举措。奇怪的是，图书馆界没有能够参与其中。

战区内公私藏书的安全问题也为国民政府所重视。中央图书馆、北平图书馆到沦陷区秘密收购珍贵文献即得到了教育部的大力支持。

《设立难童及难民图书馆阅览室案》。该案提出的理由为：1.各地难民收容所应借助图书馆力量，对于不识字的人予以识字教育；对于已识字的人予以政治教育及职业教育。2.无论正在受教育还是没有接受教育的难童，对于书报供给，实有必要。解决办法为：请教育部会同赈济委员会、战时儿童保育会及中华图书馆协会，组织专门机关，统筹办理。战时公益机构有所行动，国民政府没有系统的设立难童及难民图书馆阅览室的通盘计划。军营图书馆的相关内容涉及这类图书馆。

《请开办西南及西北各省图书馆服务人员讲习会案》。该案提出理由为：1.现时西南及西北各省图书馆教育缺点很多，应予改进；2.过去图书馆畸形发展，专门人材未能进入内地；3.将来西南及西北各省教育的推进，有赖图书馆界努力。解决办法为：选择一处或分区开办讲习会，由教育厅令各县图书馆酌派现任工作人员一二人，授以6个星期至10个星期的新式图书馆学训练。教育部对战时图书馆人员培训有所举措，较为积极的省份为四川省教育厅。厅长为郭有守，原供职于教育部。

《请筹设文化机关及图书馆旧书复本交换处案》提出统制各文化机关及图书馆交换复本事宜，以有易无，互相调济，以省人力财力。这个建议未见有下文。

《拟请建议中央拨款补助内地各省普设县市乡镇图书馆案》。该案表示：图书馆事业为供给民众增进智识的机会，利用闲散场所，提高文化水准事业，对于抗战建国尤其有密切的关系，但内地各省教育经费困难，此项事业多付阙如，以致民众义教的进行也少助力，实为当前教育的极大缺陷。解决办法为：由年会建议政府及各文化基金机关，拨款补助各省，以能从速普设，以固建国基础。

这个建议在抗战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后为教育部所接受，1943年教育部还特地拟定了补助各省市县民众教育馆图书馆设备费办法，主要内容有：补助上年度办理成效最优者；各省立民众教育馆图书馆每省补助1～2所，补助费5 000～10 000元；各省县立民众教育馆图书馆每省补助1～10所，补助费1 000～2 000元；各省市经呈准立案的私立图书馆共补助5～10所，补助费比照县立图书馆办理；各省市教育厅局应依据视察结果将上年度实施成效最优之馆工作计划及办理成绩照表呈部核查并得由部令派视察人员实地视察以为审核根据209，等等。

《请教育部筹设国立图书馆专科学校在未成立前先于各师范学院添设图书馆学系并指定目录学及参考书使用法为大学一年级必修课程案》。该案认为：图书馆为文化食粮的供给场所，战时急要迫切，平时更是如此。如果要发展图书馆事业，非培植专门人材不可，至今公立图书馆学校尚付阙如，应请教育部从速筹设。在未成立之前，先在各师范学院设图书馆学系，以资救济。何况大学学生不知利用图书馆及参考书的人，大有人在，应该在大学入学之初予以相当训练，以使学生能充分利用治学之工具，所以有以目录学及参考书使用法为一年级必修课程的必要。这个建议没有得到立刻实行。

大会对有关图书馆的提案很重视，讨论结果如表2—2：

在上述8个议决案中，6个由协会提出，占全部议决案的四分之三；协会提出的议案，或照原案通过，或修正通过，或与他案合并整理通过，或照审查意见修正通过，通过率很高；协会的6个提案，全部围绕抗战而提，体现了协会的时代关怀。

通过分析全国教育学术团体第一届联合年会通过的议决案，不难发现，服务抗战已经成为包括图书馆界在内中国教育学术机关的基本共识，其有关图书馆的议案，又突出了图书馆在教育学术中的独特作用和地位。这些议案也标志着中华图书馆协会的工作重心已经从平时状态转入到战时状态，为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而努力奋进。

图书馆界提出的战时图书馆事业议决案得到了国民政府的重视，尽管教育部等相关单位没有以明文形式答复，但实际上有众多采纳。国民政府与图书馆的配合更加默契。

协会在全国教育学术团体联合年会上的提案，体现了专业组织协会对国民政府的信心，对抗战建国事业的支持，对中国图书馆事业的执著。协会通过联合年会，让其他文教团体了解中国图书馆，让国人了解图书馆，让世界了解中国图书馆。这次联合年会加强了文教界的联系与合作。原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在出席中华图书馆协会第四次年会时表示：此次12个教育学术团体联合举行年会，“具此（协作）精神，绝无亡国灭种现象，精诚团结，一致图强，可信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听众反应是“一致鼓掌”210，这也正表明文教界赞同此说，全国文教界在践行精诚团结，推动战时文教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