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句法语义探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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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语法方面

3.0 作为关系名词,亲属称谓也在语义上不自足、在语法上不能自由充当句子成分,而要求用领属定语给出关系彼端(§1.2)。然而,在运用中,亲属称谓也不是处处都带定语,而是表现为三种情况:(一)不能不带;(二)可带可不带;(三)不能带。(二)、(三)两种情况,都有着实现自足的其他条件。这样,就需要分析,使亲属称谓实现语义自足的条件有哪些?除此之外的种种难以列举的复杂现象,都是“不能不带”的。

在第(二)种情况里,定语的带跟不带还受交际时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将在§4中讨论,本节暂不考虑。

3.1 不能带领属定语的情况,有以下三种:

3.1.1 直呼对方。这时说者(我)、听者(你)分别是彼端和此端,如“妈妈,走吧”“哥哥,让我拿”“舅舅,你瞧”。这类无须多举。

3.1.2 用在表示领有、生育、丧失的动词后,这时,主语是当然的关系彼端,如:

然而我一个母亲,……先生有母亲么?(《超人》)

没有一个儿子。(《天云山传奇》)

不叫她生儿子,却白养她一生!(《屋顶下》)

有个吴先生……才老婆。(《小二黑结婚》)

3.1.3 相向关系名词,用在下面这种句式中:

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阿Q正传》)

你两家已经成亲戚……(《邪不压正》)

这时,动词总是系词或准系词,而动词前则有复数或并列的主语,或有“跟……”一类介词短语。由于系词后用了相向称谓,因此便表示动词前两个成员之间的相互关系。如第一句,等于说“他是赵太爷的本家”“赵太爷是他的本家”。所以下文赵责问“他(阿Q)”就说:“你说我是你的本家吗?”不过,要是相向称谓表示的并不是复数或并列主语内部成员的关系,仍然要用定语,如“老王老张是李师傅的亲家”。

3.2 领属定语可带可不带的情况要复杂一些,大致有以下六种情况:

3.2.1 亲属称谓的彼端和主语所指相同,这时,只要没有其他名词来造成歧解,便可以不用领属定语,由主语隐含彼端(即承主语省)。

这里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用在宾语中:

“老畜生”只知道帮儿子。(《离婚》)

他们可以要求祖母给编两个小花篮。(兼语)(《四世同堂》)

既然是可带可不带,那带定语也是很常见的:

她不再害怕丈夫了。(《牡丹》)

另一类,是用在介词结构中的各种位置上:

他不干零活了,成天同老婆都在忙庄稼活。(《卢家秀》)

有时彼端定语承主语里的领属定语而省:

我的眉毛象姑姑、眼睛象叔叔……(《分》)

有时,在整段话语中把作为话题的某个人当作关系彼端,所有以这个人为彼端的称谓都省去定语。王蒙《风筝飘带》在叙述语言中谈到女主人范素素的父亲14次、母亲4次、父母1次,都用“爸爸、妈妈、父母”,没一次用定语;提到她奶奶6次,5次用“奶奶”,只有1次用“她的奶奶”。这是一个十分突出的例子。

3.2.2 前句称谓带领属定语,后句称谓如果彼端同前,可以省去:

狼子村的细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我插了一句嘴,细户和大哥便都看我几眼。(《狂人日记》)

3.2.3 关系两端都以关系名称形式出现,表示两端之间的行为,就互以对方为彼端了:

这不是儿子老子,是人打畜生。(《阿Q正传》)

这时,因为不存在作为彼端的第三者,不应再有定语;但有时为了强调,也可以说成“自己的儿子打自己的老子”,因此仍算可带可不带。

3.2.4 称谓彼端就是听说双方,这时,就可以不用“我、你、咱们”这类定语了,如:

颖贞皱眉道:“你见过父亲没有?”颖石道:“没有,父亲打着牌,我没敢惊动。”(《斯人独憔悴》)

3.2.5 称谓彼端是说话者,并不是用来直呼对方(§3.1.1),也可以省掉定语“我”,如:

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狂人日记》)

3.2.6 称谓彼端是听话者,也可以省掉定语“你”;这时,此端常是说者自己(所以可用“我”复指):

好孩子,听听妈妈的话!妈妈还能安心害了你吗?(《四世同堂》四十三)

不是爸爸我怪你呀。(《南海潮》)

也有此端不是说话者的,下句即“舅舅”的话:

“孩子,外婆找了你许多年了。”(《追赶队伍的女兵》)

3.3 以上我们列举了亲属称谓不带领属定语的九种情况。至于不能不带的,我们谈过,是难以列举的。这里,只随便举几个例子,要是拿掉其中的彼端定语,不是句子站不住,就是让人按照上述规律去理解隐含的彼端,从而完全改变了句子原义,如:

——那么你见过她的母亲。

——我怎么没见过:她的母亲就是我的老婆。

——那么她就是你的女儿?(《团圆》)

她是中央某部门一位负责同志的女儿,是不久前才调到我们这个地区工作的。丈夫吴遥曾是父亲的下级,去世的父亲也认识的父亲,……(《天云山传奇》)

3.4 当然,亲属称谓这种关系名词也不是绝对没有单用的情况,不过都可以看作一种含蓄地表示彼端的手法。有时是表示彼端的出现、存在,如“小王当了爸爸了”,意味着他儿女出生了。有时则预示着在更大的语境(正文、下文)中将谈到彼端,如鲁迅杂文的标题《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电影片名《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及曹禺散文《半日的“旅行”》中的话“但是给我深刻印象的,是一个母亲向百货大楼经理表扬一个售货员的一封信”,无不预示着彼端“儿女、儿子、女儿”一类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