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予禇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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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珢华提点

梅雨初霁,暑风和煦,绕台推榭远池波,一树蝉吟携着初夏引得人心旷神怡。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日头斜照过窗屉上的幕帘,班斑驳驳的光影打在青石地面上。风吹动了帘子,那亮点也随着悠悠地轻颤,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正堂里一室静谧,婢子们在院落里地收拾起来,汝阳王府地界宽广,女使婆子居多,世子妃是个厉害的,他们谁也不敢怠慢了去。

裴少珩转过亭廊,顺着汉石栏桥向着正堂走去,照常去给世子妃请安。

刚进了正堂,却见没有母亲的身影,便向侧室走去,掀起珠帘探了探身子,才看着母亲于海青石琴桌前的銮纹楠木妆匣拿出青玉崔头黛正在上妆。

请过安后,裴少珩静候着,世子妃从铜镜里看着儿子缓缓开口道。

“今日怎么这般早?”

“儿子今日要去要同父亲去通判院。”

世子妃应了一句,起身招呼女使给裴少珩备下早膳,又见自家儿子穿的单薄,又觉着他来时生了汗在外受了风,不免又唠叨几句。

裴少珩笑着应和着,慢慢走向妆匣,拿起一支青玉崔头黛来,转头问母亲。

“这可稀罕?”

裴少珩想起刚刚母亲的动作,心下有了揣量,母亲将那壶青玉崔头黛置于妆匣顶上,想必是珍贵的。

“这是宫里赏下的,虞国进贡的青玉崔头黛,太后得了三壶,分于我一壶。”世子妃抿了口茶慢慢道。

自家儿子自己最清楚,从裴少珩拿起那支眉黛她便知道他要干嘛了。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裴少珩走上前来讨好道。

“行了,拿去吧。”世子妃笑笑,不与裴少珩计较。

“淡蛾轻鬓似宜妆,母亲自是素眉不画而黑。”

裴少珩笑着看向母亲,而一手则拿起那一壶青玉崔头黛。

世子妃让他哄得高兴,二人闲话一番裴少珩这才离去。

公仪府外,艽荩别了十一,捧着东西进了院子。

公仪衾淑打开篮子,却见一包合意饼和一个精致的铜格织锦小壶,打开小壶,却见一壶青黛。

“世孙说这叫青玉崔头黛,宫里得来的,珍贵的紧呢。”艽荩补充道。

公仪衾淑看着这一壶青玉崔头黛,心头一暖,登时泛起一片涟漪。

蘅芜苑内,公仪珢华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又坐了多久,这才起身往公仪硒处去了。

自两日前她从母亲口中得知当今圣上要选臣女入宫侍奉,她便再不得安宁。

待到门前,只闻屋内传出声声低咳,公仪珢华思量片刻,终是上前叩了门。

书房内,公仪硒颇为头疼的处理着公务,抬眼见公仪珢华进来,这才扯出一抹笑容。

“华儿?”

“父亲,入宫之事,由我前去吧。”公仪珢华坚定的看着公仪硒,言语淡然舒缓,仿佛并不言她。

闻言,公仪硒一怔,手中的羊毫一抖,墨点滴落在纸折上,晕开层层墨花。

“你说什么?”

“女儿愿意入宫,若女儿不去便可能是妹妹们。”

公仪硒起身,脸色明显不悦,他摆了摆手正色道。

“此行入宫之官家不止我们一家,你莫要操心了。”

“可若无人选?”

“无妨,圣上海涵,定不会肆意迁怒。”其实公仪硒心中也甚是愁苦,此番婉拒入宫,已然遭致宫中冷眼,圣上虽未苛责,但太后总有意无意刺他一番,这十多日究竟也是不好过。

闻言,公仪珢华并不打算离开,而是是直直的跪下,她神色哀凄的闭了眼,噙着泪转而又睁开,眸中还是一片坚毅。

“父亲,您一路科考而来,咱们家能有今日全是您苦苦支撑着,官场晦暗,您一路走来皆如履薄冰,大哥哥之事后便更觉风雨飘零,我是家中嫡长女,自得一同承担,若我在后宫说得上话,于家里也能帮衬一二。”

公仪珢华几句话直击公仪硒的心,他知道华儿是个聪慧的,却也不曾想他的华儿如此韧隐豁达,为了父亲妹妹,为了家族的希望,不惜牺牲自己。

公仪硒眼神空洞的喃喃着,仿佛被抽掉了灵魂。

书房里静的可怕。

片刻后,公仪硒的眼框却红了,他紧盯着公仪珢华,重重地喘着气厉声呵斥道。

“你当我和你兄弟都死了不成?家中有主事的,怎的还叫女子出头?我不求官运亨通,位极人臣,只求的咱家里平安顺遂,你们皆寻得个好归宿,如今你大哥哥,四弟弟皆要科考,将来得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问题,自是能相互看顾,你收了这份心,此事莫要再提!我万不会答应!”

公仪珢华跪在地上泪水不住的流,哀痛欲绝。

她终是抵抗不得父亲。

别了父亲走出书房,公仪珢华闭着眼受得微风拂面,再睁眼,便已朝着公仪衾淑处去了。

艽荩看着眼眶微红的公仪珢华,心下稀奇,她还从未见过二姑娘如此模样。

待请公仪珢华进屋落座后,公仪衾淑吩咐女使备下茶水果子。

“不必了,你让她们先出去吧。”公仪珢华扫了一眼屋里的婢子冷声道。

待人遣干净了,公仪珢华缓缓站起敛眸盯着公仪衾淑,却不曾开口。

公仪衾淑被她看着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却只听得公仪珢华说教般开口。

“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

公仪衾淑又想开口,但公仪珢华依旧没给她说话的空闲。

“你是家中嫡长女,是原配正室所出,整个家里就属你名最正,最尊贵,我虽名为嫡,实则还是庶出,大哥哥是长子,肩负当家职责,日夜苦读不敢怠慢,我身为家中长女,也为了家里尽心尽意,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公仪衾淑不曾料到公仪珢华会突然出现且如此深刻地指责自己,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成日里与若儿柔儿嬉闹,若你是个愚钝的,我便不说什么,偏你不是,你既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又与这家无甚情感,这我便不说了,可爹爹也是你的亲爹爹,如今他年纪大了,夙夜在公,咳疾拖了半个月也不见好,在此间你可有温茶一盏?我不知你心下有何隐情,但你我同他们终究流着父亲的血,是至亲,若你还有心,就该好好思量,这么做究竟该是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