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掩面走
平心而论，二十七岁的宋乔伊是看不上职场里赵光景这种人的。
专业能力一般，唯独落了个温和态度，就能得到领导重视，继而平步青云。与之相比，自己埋头苦干还得忍气吞声，正常表达态度却落了个“管理成本高”的标签，怎么看，都不公平。
可是，当她年岁渐长，宋乔伊逐渐认为赵光景这类人，能在职场中活下来，这套做法自然有它存在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存在即合理”，而是在一个团队当中，讲究的不是人人出类拔萃，而是配合起来相得益彰。赵光景的角色定位，就是免除团队与廖茂森的不必要接触与汇报。再乐观一点想，如果没有赵光景，又怎么能突出宋乔伊的专业能力呢？更加谈不上能力挽狂澜了。
宋乔伊并不打算用赵光景的失误做文章，所以，第二天例会上，当廖茂森询问为何在凌晨交付工作内容时，她选择了缄默。反而是孙勉志抢在赵光景前面，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不知道是孙勉志记性太好，还是蓄意要惩戒赵光景，他连赵光景昨晚一共提了两次要先行离开，并且什么忙都没帮上的细节，都一并说了出来。
整个例会时长共三十分钟，其中十八分钟都是孙勉志在个人发言。
新人入职麦恩公司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怎么讲话。
一般来说，一段发言要满足如下四个要素：在说什么，即主题与论点；想说什么，即结论与内容；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即证据；必须要做的行动是什么，即执行方案。在麦恩公司工作多年的孙勉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通篇都只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目的——告诉廖茂森，他的任命是错误的。
因为是视频会议，廖茂森的神态在显示屏上被一览无余。也正因为彼此都能看到面部的表情，所以，在听孙勉志滔滔不绝的时候，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场演技的考验。不能有落井下石的窃喜，也不能有事不关己的冷漠，所有的变化都要依托于廖茂森的态度，着实不容易。
宋乔伊只好把头埋在电脑前，继续做她的会议记录。可是，写来写去，除了“批斗大会”，再没有别的字眼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在心里默默复盘，清楚地知道孙勉志并非是在帮自己出头。他作为项目组里另一个懂得建模技术的人，当然也想利用这种技能在廖茂森面前获得赏识，但是，碍于赵光景这一层，他做出的成果，竟然都变成了赵光景指导的结果，这才心有不甘。
可怜的赵光景，早知道会被如此指责，还不如当初在项目组里做一个本本分分的战略咨询顾问，何苦去出头，抢一份自己无法胜任的工作呢？
那场会议上，廖茂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冠冕堂皇地感谢了一下项目组里每一个人的努力，并要求大家齐心协力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顺利完成这个项目。
经此一役，虽然，赵光景还是保留了项目负责人的头衔，但是，宋乔伊的领导地位就此被奠定了。项目计划也好，进度审查也好，客户沟通也好，乃至是同组同事有事情需要短暂离开，也是面向宋乔伊做说明，连请假邮件都没有抄送给赵光景。
没过几天，就连廖茂森都让宋乔伊把项目情况直接向他汇报，用的理由是“避免信息损耗”。
等整个市场营销项目做完，原本以为自己大概能拿到第四或第五的排名的宋乔伊，意外收到了表彰邮件——她拿到了本季度最佳的评级。这也就意味着，廖茂森将宋乔伊排列在第一位，并且给予了非常高的评语。虽然，项目排名是保密的，但是，宋乔伊联想到自己在季劲项目上的糟糕表现，能让自己获得表扬的唯一可能性，便是廖茂森保持了公平性，并汲取了项目组内成员互评的结果，肯定了她的努力。
与此同时，孙勉志也依靠这个项目成功升职成为了项目经理。而赵光景，则还在战略咨询顾问的位置上原地踏步。在这一刻，宋乔伊愈发喜欢起麦恩公司来。这个地方，好像真的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一切的结果都顺应了宋乔伊的想法，心情愉快的她走出麦恩公司大门后，脚步轻快地转进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在她挑选巧克力时，熟悉的男人声音令她回过头来。
“巧克力不好消化，会导致大量的胃酸的分泌。而大量胃酸是直接刺激到胃黏膜，引起胃黏膜损伤的一种直接性因素。宋乔伊，你自己胃的情况怎么样，应该清楚吧。”
季劲看到宋乔伊手里拎着沉甸甸的一袋手工巧克力。巧克力形态各异，颜色也漂亮，且标价不菲。宋乔伊这么大手笔，真是个小馋猫。
“不是买给我自己的，是给林霁的。”
宋乔伊挑了个卡通样式的袋子，买了单。
“巧克力中所含的铜元素有利于胚胎的正常发育，且孕妇适当吃些巧克力可以增加快乐的情绪。只是需要适量，以防巧克力中含有的咖啡因会对胎儿造成影响。”宋乔伊把手工巧克力的袋子塞到季劲手里：“喏，既然碰到你，就交给你帮我转交给她啦。”
“明天给。”
“都行，你方便的时候帮忙我带给她就好。”
“我的意思是，李恪今天回国了，林霁让我喊上你，明天一起去她家吃个饭。”
听到李恪的名字，宋乔伊多少还是犹豫了一下。她挠了挠头，决定还是不要参与太多为好。
“明天我有些事情，就不去了。”
宋乔伊与季劲并肩走在梧桐树下，转眼已经到了五月。
阳光从在夏日的暑气与迷离的夜色里，稠密的梧桐树叶交相掩映，令行人宛如置身于法国的香榭丽舍大道。沿路不乏装修别致的咖啡馆与酒吧，常成为明星大腕与社会名流的归属地。
夜幕已降临，酒吧的灯光亮了起来，宣告欢乐的时光终于拉开序幕。墙内是觥筹交错，墙外是斑驳树影。梧桐树下，路灯照耀了两种人生。
“明天是周末。”
宋乔伊知道，季劲的言下之意是——下了项目，麦恩战略咨询顾问周末双休是常识。
“廖茂森让我一周后去北京上软件项目。”宋乔伊绞尽脑汁找了个最近的大事来回答。
“那也是一周后。”季劲迅速抓到了言语里的漏洞。
宋乔伊无奈，自己怎么连撒谎都不会？
“你与李恪有过节？”
“当然没有。”
“那就是你们……”
“我和李恪什么都没有，我单纯想在家休息。”
面对季劲的追问，宋乔伊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她怎么可能告诉季劲，她暗恋了他表妹的老公的十年？就算宋乔伊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举动，但是，又要怎么让季劲相信她没有非分之想？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宋乔伊不是君子，但是，她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眼里的“嫌疑人”。从李恪有女朋友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本就不亲近的距离，更是化作了赤道的长度。
季劲狐疑地看了宋乔伊一眼，没再坚持。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人生在世，最忌讳的莫过于把感情弄得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