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取巴蜀茗饮始
清代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 “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顾炎武的判断是基本符合茶饮的历史发展规律的。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周鲁公。齐有晏婴,汉有扬雄、司马相如,吴有韦曜,晋有刘琨、张载、远祖纳、谢安、左思之徒,皆饮焉。滂时浸俗,盛于国朝,两都并荆渝间,以为比屋之饮。”唐代陆羽在《茶经·六之饮》一章,也只是大概推测,茶的饮用,肇始于神农氏,听闻于周鲁公。
饮茶始于神农氏,作为传说尚可,但其历史事实,却无法考证。因为在成书于东汉的《神农本草经》中,并没有任何关于茶的记载。而“闻于周鲁公”,恐怕也是陆羽认知的错误。周鲁公是谁呢?周鲁公是西周时期的周公旦,他是周文王的第四个儿子,因被封于山东曲阜,故称为周鲁公。茶饮和周鲁公又是怎样关联上的呢?传说《尔雅》一书,为周鲁公所写,而《尔雅·释木第十四》最早记载了“槚,苦荼”。事实上,《尔雅》的成书时间,大约是在战国或两汉之间,故陆羽提出的“闻于周鲁公”,就属于认知上的错误。
不仅如此,陆羽的“齐有晏婴”,以及《茶经·七之事》引《晏子春秋》曰:“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弋五卵,茗菜而已。”此“茗菜”,在现存的《晏子春秋》各种版本中,都为“苔菜”。而苔菜,是紫堇菜的别名,并非是茶。综合上述内容,排除陆羽误引的“闻于周鲁公”与“茗菜而已”两条文献,基本可以认为:在周朝以及其后的春秋战国时期,仍然无法觅到关于茶饮的确凿的任何文字记载。
清代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顾炎武的判断是基本符合茶饮的历史发展规律的。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采纳司马错之策攻蜀,大破蜀军于葭萌关,古蜀国灭亡。不久之后,秦军又灭了巴国,从而实现了“先灭蜀,继灭楚,而得天下”的战略构想。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由丞相李斯负责,推行“书同文,车同轨”政策,在秦国原有大篆籀文的基础上,对文字进行简化,创立了小篆,作为全国统一的规范文字来使用,与此同时,也废除了原来六国的文字。只有当全国具备了规范统一的文字,消除了过去六国各自为政的文字混乱状态,关于茶饮的可辨识的文字记载出现,才会在未来成为可能。
商周时期的无釉白陶器
秦国征服了巴蜀地区并统一六国之后,巴蜀地区的饮茶习俗,始才具备了向外传播的必要条件。随着秦人东破荆州,南下江陵,饮茶习俗便逐渐向长江中下游地区扩散。两汉时,茶已传至荆楚大地。三国时,江南及江淮一带饮茶之风,已颇具气势。如西晋张孟阳诗云:“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区”。六清,即是古代招待宾客的六种饮品,具体为水﹑浆﹑醴﹑凉﹑医﹑酏。
最早可能出现的茗饮之事,根据顾炎武的推测,大约应在秦朝统一之前的战国末期。而真正有据可考的饮茶记载,则出现在西汉(公元前59年)王褒的《僮约》一文里。其中的“烹荼尽具”“武阳买荼”,则实实在在地证明了,我国的饮茶习俗,至少在西汉的四川彭山业已确凿存在。若再向前追溯,则缺乏翔实可靠的史料支撑。清代郝懿行在《证俗文》中写道:“茗饮之法,始见于汉末,而已萌芽于前汉。司马相如《凡将篇》有荈诧,王褒《僮约》有武阳买荼。”从《僮约》的“牵犬贩鹅,武阳买荼”与“杨氏担荷,往来市聚”,基本可以证实,在西汉宣帝神爵三年,四川已经建立了可以自由交易的茶叶市场。西晋傅咸的《司隶教》记载:
汉代鸟头形柄杯,高10厘米,宽9.6厘米,口径4.1厘米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陶鬲,古老的炊器
“闻南市有蜀妪作茶粥卖,为廉事打破其器具,后又卖饼于市。而禁茶粥以困蜀姥,何哉?”蜀妪能在南市售卖茶粥,则证明在当时的蜀地,饮茶已为寻常百姓事。此茶粥,是否如今天用新鲜茶叶与食物先擂后煮出的擂茶,也未可知。
西汉的司马相如、王褒,还有同时代的扬雄,均为四川人,他们都是茶之重要的记载者与时代见证人。西汉扬雄的《方言》有记:“蜀西南人谓茶曰蔎。”
西汉王褒的《僮约》称“烹荼尽具”,东汉至三国时期成书的《桐君采药录》记载:“巴东别有真茗茶,煎饮令人不眠”。晋代郭璞的《尔雅》注说:“树小似栀子,冬生叶,可煮作羹饮。”综合西汉至两晋屈指可数的文献记载,大致可以判断,从史前到晋代,此时的饮茶方式,主要为烹饮、煎饮或煮作羹饮等。
为什么两晋之前的茶饮方式,主要为烹饮、煎饮或煮作羹饮呢?首先,是因为当时的饮食器具比较简陋,饮食还是以蒸煮为主。其次,是由当时的饮食习惯所决定的。根据《桐君录》记载:“凡可饮之物,皆多取其叶。”通过现代茶叶的科学研究,我们能够明白,凡是经过煎、煮的茶,往往会浓度较高。如果兼顾到口感的甜美而不苦涩,最恰当的采茶方式,就是应当撷取咖啡碱与茶多酚含量较低的成熟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