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分-12
12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家属床上了。妹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热水，在帮母亲洗脸。她看着我，笑着说“哥，你醒啦！”
“你给我扛到床上的？”
“我哪有那本事，是二哥。”她冲我做了个鬼脸，昨晚上的伤心和难过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了。
母亲因为弟弟妹妹的来临，很开心，吃东西都比平时多了一些。
我起床做了下简单的洗漱，出去买了些早餐。看着医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这几天，随着治疗的加大力度，每天我们一家人都会在医院陪着母亲，她十分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我们认为事情会往着好的地方发展，可现实又给了我们一棒子，把我们从梦境中拉醒。
医生让护士叫我和父亲过去。他脸色很沉重。
“你爱人的病情，比想象中要更难。”
他说完这段话，眼睛向下看了看，能看的出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父亲有些生气了，花了这么多钱，给了这么大的希望，做出这么多的努力，换来的还是一句话，一句让他崩溃的话。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通过治疗可以提升生存概率吗？”
父亲近乎咆哮的说着。
“对，胃癌确实是相比其他癌症，能通过治疗提升生存概率。但，它也是有前提的。也要看患者病情，身体情况。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发现。病情的严重程度，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
父亲沉默了，整张脸扭曲着。他痛苦的坐在地上，掩面痛苦，这一刻他在也忍不住了。
“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人送来的时候不是说能治疗吗？”
医生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那意思不言而喻，把诊疗报告单给了我。看着这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性文字，我是一个字也没看懂，也看不见进去。
“人送来的时候，我们通过药物治疗发现已经扩散了，等到我们加大力度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病毒的扩散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没有给我们预留时间。我们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句话，如同循环播放的音乐，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苦笑，尽力了？努力了这么长时间，都白费了，保留了这么久的希望，都消失了。
“我妻子，她，还有多久时间？”
“爸！”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
“半个月左右。”
医生面无表情的叙述着一件事实。
回到病房，我们两个扔挂着微笑。针对治疗的结果，我们只字不提，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我带着老二老三出去吃饭，只留下父亲为喂着母亲吃饭。
“是不是，我这病，治不好了。”
她十分小声的说着，但每个字父亲听的都很清楚。他喂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啊，没有的事。别乱说。”
她看着父亲，父亲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就别骗我了，你和儿子装的那笑容，假的不能再假了。”
她微笑着看着父亲。
父亲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
“哭啥啊，让孩子看到多不好。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个形象了。”
父亲不说话，强压着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
“早说不让你们带我进医院，你看看，白花这么多钱。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家里不一样吗？哎，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老大结婚，老二老大上大学了。”
我们三个站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对话，已经哭的不成人样。
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她出院了。医生嘱咐我们，最后这段时间一定要她开心一些，不要让她过多悲伤。
这半个月，是母亲度过的最开心的时光。仿佛日子又过回了从前，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母亲也没有得病。
母亲开心的着看我们，我们也幸福的陪在她的身边。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内心的恐慌和不安也越来越加重了，不知道哪一天母亲就不在了。
某一天早晨，母亲提议说“你带着我出去转一转吧，我想看一眼我生活过的地方。”父亲同意了她的请求，背着母亲就出去了。她还是笑盈盈的，逢人就打招呼，就好像曾经的那个她一样的。
“辉旺，你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歇一歇，这会也没人没事的。”
父亲不说话，摇摇头。
“辉旺，你说，未来的儿媳妇长什么样。”
父亲依旧摇摇头，小声的呼气，汗水沿着他的脸滴了下来。
“今天的麦子长的真好啊！”
“辉旺，你辛苦了。”
父亲背着她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说话了。
母亲真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跪在母亲床前。
“丽芬，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我不累，我不累。”
没有人能懂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有母亲能听懂。
我站在那里，看着母亲笑容，她一定很开心吧，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母亲的丧礼我们举行的很简约，也没请什么人，也没有请做饭的。简单到只有我们，请了人给母亲做了妆容。父亲的意思是，母亲活着的时候没有为自己精致过一次，死了希望能让她精致一回，漂漂亮亮的离开。
他看着母亲，眼里都是年轻的模样。
“丽芬啊，我对不起你。跟着我这辈子，吃了这么多的苦，没让你享一天的清福。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找个有钱的就嫁了吧。别等我了，跟着我不值得。你放心，孩子我会照顾好的，这个家我会照顾好的，你安心的去吧。”
这是我从来没没见过的父亲，他平日里少言寡语，头一回能说这么多话。
母亲被抬着下了地，我和弟弟一锹一锹的把土盖在了棺材上。
四个人，看着母亲的坟墓，呆呆的站在那里，此刻丝毫不觉得夏日的炎热，只是希望母亲在那边能过的好一些，受的痛苦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