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归鞘
龙仡轲看着林舒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林里，自己还在原地发呆。
灵犀已经游到他的身边，用硕大的蛇头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他苦笑着摸了摸灵犀的头：“……我们、回家吧。”
茱萸看看前面的林舒，又看了看走在更前面的兰珽，经历了龙仡轲的小插曲，这两人又同时开始沉默起来。
一直到晚上扎营，两人还是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安静。
茱萸在这种诡异气氛里暗暗叫苦，这两人不是刚刚才携手退敌吗，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那，那个我先去打个水。”茱萸借口去溪边打水，准备暂时逃离这诡异氛围去喘口气。
却不料兰珽突然开口把她喊住：“茱萸姑娘且慢，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二位问清楚。”
这两日兰珽与她们同行，一直都是温和体贴彬彬有礼，如今这严肃的语气，不止让茱萸愣了一下，就连林舒都从难得的发呆中回过神来。
林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大概猜到兰珽会问什么了。
“你们与修罗道是什么关系？”兰珽开门见山毫不迟疑，这个问题已然是在心里憋了许久。
茱萸狐疑地瞄了林舒一眼。
舒娘没告诉兰公子吗？
“茱萸与修罗道没有任何关系。”林舒很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而我，则是修罗道的杀手，归鞘。”
兰珽和茱萸两人齐齐愣住。
兰珽是猜到林舒与修罗道有渊源，但没想到她居然会是修罗道的杀手。
茱萸是知道舒娘是修罗道的杀手，但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归鞘。
不过细想来，倒是很合理，只有归鞘才能在杀了那么多修罗道高手后活下来。
一刀归鞘，是修罗道在江湖上最具传奇色彩的杀手。
只要他接令，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武林高手，尸体上只会出现一道伤口，因为他杀人只出一刀。
当然会有高手能接住他出招，但没有人能挡住他出刀。
是以，死前若能在他手下多走几招，死后被人提起，多少也要被夸上一句武功不错的。
江湖人在打趣别人功夫时，甚至有句浑话：“你能在归鞘的手下走几招？”
“但数月前，归鞘带队在青州刺杀秦王，失手后已经伏诛……”兰珽还是不敢相信。
“我是在青州城外蝶谷里救的舒娘。”茱萸举手作证。
“没有失手，是我临阵倒戈杀了他们。”林舒补充了一句，“秦王不能死。”
“那你的往生刀……”兰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实则已经信了九成。
“是那把刀身玄色、刀锋赤红的刀吗？”茱萸问道，“我对它的印象比较深刻，当时插在一具尸体上，因为看着实在太凶煞了，我就没敢动它。”
茱萸有些歉意地看向林舒：“对不起啊舒娘，早知道那是你的刀，我当时就帮你收回来了。”
“对刀客而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往生被留在那里，即使他们没找到我的尸首，也会认为我凶多吉少，不会再费力去寻我。”林舒不想要茱萸内疚。
虽然往生已经陪了自己很多年，但现在这样未尝不好，它不必再在自己手中杀人，自己也因此脱离修罗道。
“真的吗……”茱萸迟疑道。
林舒看着茱萸，十分肯定地说：“虽然歪打正着，但你做得很对。”
茱萸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瞒你们，只是这件事情，你们不问，我也没办法说。”林舒看着面前两人，她不擅长与人交流，以前也不会有和谁解释的机会。
现在刚好兰珽开了这个头，她干脆顺着往下说：“你们还有其他要问的吗？一并问吧，我好解答。”
茱萸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只要林舒让她继续跟着，她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兰珽职责所在，要排除掉一切不安全因素，所以有一个问题，他一定要问：“你为什么这么不计代价地相助秦王？”
从青州的死战叛逃到平昔的舍命诱敌，现在即使拼上性命也要一路护送他回青州。
她不是秦王的下属，也不是追随的势力，甚至她曾经的身份还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同你们一样。”林舒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我想让百姓还能看到海晏河清的那天。”
她是归鞘，是修罗道的杀手，但她也是林舒，更是林晏清的女儿。
当今的皇帝已经在位太久了。
从刚登基时的励精图治、整治贪官污吏，到后来醉心权利、制衡各方。
只是做到维稳而已，就开始大肆地歌功颂德，听多了赞颂怕是真觉得自己就是千古一帝，现在更是耽于犬马纵情声色，天天妄图着长生不老！
但凡他睁开那双浑浊老朽的眼睛看看，他的天下早已破败不堪，他的百姓早就苦他久矣！
穆州变成人间炼狱不是个例，这天下也不仅仅只是死了林沈两家。
她想为死者讨公道，她要为生者开太平！
本来是压在心底模模糊糊的念头，随着一口气说出来的话，逐渐坚定为一种信念。
林舒第一次坦坦荡荡地说起自己的姓名：“我姓林名舒字盈风，是穆州林晏清之女。我愧对父母，不愿让他们为我蒙羞，就一直以假名示人。”
“当初你说要我帮忙立的那个墓碑……”茱萸急急地看向她。
“是我自己的。”林舒不再回避，“我原本是准备死在那里的，是你们救了我。”
“十三年前我全家被杀，我被修罗道捡了回去。我不想杀人，但我要报仇。”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杀人才能活着。”
林舒看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这双手杀掉的人怕是比你们见过的人都多。”
“什么人都杀，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恶贯满盈的，善良无辜的。”
“暮姒告诉我，要活着，就不能做人，只能做刀，一把杀人刀。”
“刀是不会愧疚的。”
“但我始终是个人。”
“我早就想好手刃刘修义报了血仇，拿回我的姓名，再以我的死来祭奠死于我手下的亡魂。”她心中的郁气激荡开来，双目染上一丝赤红，“可是我错了，我的仇人绝不是他，绝不只是他！我要做的也绝不止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