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针砭现实与怀人忆旧
冰心并非是一个没有锋芒的人。1923年在东京的游就馆中看到中日战胜纪念品和战争图画,她说:“我心中军人之血,如泉怒沸。”她进而阐释自己的愤怒是基于对正义的维护,而不是出于弱者的怨恨。她说:“我心中虽丰富的带着军人之血,而我常是喜爱日本人,我从来不存有什么屈辱与仇视。只是为着‘正义’,我对于以人类欺压人类的事,我似乎不能忍受!”(《寄小读者·通讯十八》)冰心既有强烈的正义感、浓厚的家国情怀,又有超越种族、阶层、性别的人类爱精神。战后在日本,她更是把对日本人民的同情、热爱与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否定融为一体两面的态度。改革开放后,她盼望中国社会能健康发展,尤为关注教育问题,写了《我请求》《我感谢》《无士则如何》等杂感,为知识分子尤其是教师群体待遇低的问题大声疾呼。她说:“我只希望领导者和领导部门谛听一下普通群众、普通知识分子的心声,更要重视‘无士’的严重而深远的后果。”(《无士则如何》)
冰心早年虽也有一些怀人忆旧的散文,如1936年创作的《记萨镇冰先生》就生动地刻画了一个清简自律、体恤下属而又文雅倜傥的海军将领形象,但是冰心大量的自传和怀人散文则写于1978年以后。晚年冰心,“回忆像初融的春水,涌溢奔流”。她在自传中记述了福州谢家祖父宽厚有威、兄弟姐妹和谐有趣的大家庭生活场景,也描绘了童年在烟台海边做父亲的野孩子的性别越界经历,还回忆了初入贝满中斋、再进协和女子大学、而后又合校到燕京大学、毕业后再到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读研究生的求学经历,梳理了自己在“五四”运动中的成长历程。她认为:“我比较是没有受过感情上摧残的人,我就能够经受身外的一切。”(《童年杂忆》)怀念故交知己,冰心总是从品格和性情两方面切入,既概述人物的总体特点,也记叙某些有趣的生活细节。她既怀想自己的祖父、父母、舅舅、兄弟,也纪念吴雷川、吴贻芳、老舍、孙立人、林巧稚、梁实秋这些文化人的嘉言懿行,还记叙富奶奶等平凡人的高尚品质。在《老舍与孩子们》中,第一次见面,“一转身看见老舍已经和我的三岁的儿子,头顶头地跪在地上,找一只狗熊呢”。在《记富奶奶——一个高尚的人》中,她深情记述了抗战贫病交加的艰难岁月中,富奶奶与她一家相濡以沫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