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春顾与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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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黄雀在后

寅时,都城,永和宫。

芸太妃从沉睡中惊醒,定神后撑起身子,看清周遭熟悉的环境,意识到自己安然熬过了毒发,着急的对着帐外想唤掌事嬷嬷,才发觉喉咙如刀割一般的痛,艰难的喊出一声“阿岚”。

屋内响起的声音,听着像伛偻老妇发出的。

掌事嬷嬷正同侍女在外间收拾汤药和换下的薄毯,听见芸太妃声音后立马放下手中之物,向床榻方向快步走来。

见芸太妃苏醒,掌事嬷嬷表现出少有的激动,一边上前扶着芸太妃一边说:“太妃,你终于醒了。”

芸太妃回握住掌事嬷嬷的手,抑制内心的担忧和不安问:“东山郡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芸太妃太了解儿子,萧云峥向来爱戴她这个母妃,知道自己受伤绝不会无动于衷,因此她担心萧云峥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还有二哥魏志荣,能不顾自己芸太妃的身份,心生愤恨下毒威胁亲妹妹,手段毒辣至此,不排除他会派人去伤害远在东山郡的萧云峥,还有那位刚嫁入府中的新妇沈林溪。

掌事嬷嬷伸手覆上芸太妃手背,轻拍两下,宽慰她说:“没有听说传回消息,太妃养好身子要紧,老身已托傅鸿飞带了字条回去,王爷足智多谋,在东山郡定会一切安好的。”

也是,若萧云峥在东山郡出了什么事,消息定已传的人尽皆知。无事就好,没有坏消息便是好消息!芸太妃听了点了点头,稍微能安心一点。

掌事嬷嬷正想要扶芸太妃躺下,却见她似是又想起什么,追问道:“景仁宫呢?皇后可安好?”

好端端的,芸太妃怎么又问起皇后了,魏大人难不成胆大到跑皇后寝宫下毒不成?

真是拿她没办法!掌事嬷嬷微不可闻的叹气,伸手扶住芸太妃的双肩,令她缓缓躺回床榻,又仔细掖好被角,耐心的抚慰她说:“好了,太妃放心,王爷离都前,不是已经把萧王府得力的府兵都派给了景仁宫。”

听完掌事嬷嬷的话,芸太妃才安定躺好,闭上眼休憩。

都城,西郊外树林。

身着挑夫衣裳的男人背着弓箭单膝跪地,身上的衣袖有几道醒目的裂口,是荆棘划过的痕迹。

一名随从在旁撑伞护着一位身着玄色阔袖暗纹袍的男子,此人是时任户部尚书的赵仲明,贤太后的胞弟,当朝国舅。

赵大人负手而立,低头俯视着身前的挑夫,脸上怒气明显,愤愤不平说:“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你这办事能力实在让我失望”。

撑伞的随从轻蔑的瞥了眼跪坐的挑夫,亏得这厮还在赵大人面前吹嘘自己箭术,露馅了吧!

“差一点,只差一点,若不是那护卫出手阻挡,属下就成功了”,挑夫不敢抬头,努力为自己辩解,垂在身侧的手懊恼又气愤的握成拳头。

赵大人听了挑夫解释,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叱责挑夫:“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抬头远眺东山郡方向,灰烟升腾正隐入乌云。

“赵大人,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挑夫仰头竭力哀求身前站着的玄衣男子。

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这位赵大人无情的翻出旧账:“上一次你在戏园阁楼伏击失手,理由是什么,城防护卫司和那队来路不明的府兵干扰你,那这次呢?他萧云峥只带了区区两个护卫,你仍然失手。”

“大人,属下是……”,挑夫被赵大人当面直指失误,担忧他对自己失去信任,着急的想解释。

“行了,你回漕运使司复命,别让魏家父子俩发现你的身份”,赵大人脸上现出烦躁,不耐烦的甩了一下衣袖,不愿再听。

被事主如此打发,挑夫喉中的话未尽也只能作罢,颇有察言观色能力的自觉退下,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不能得罪赵大人。

赵仲明若有所思的目视挑夫离开的身影,颐指气使的对身边的随从示意。

随从当即领会,收起手中的伞,召集远处的三个伙计快步跟上前方挑夫的步伐,赵大人行事素来事不过三,看来这人留不住了。

不知是赵府伙计慵懒惯了行事有失水准,亦或是这挑夫太过于机警,随从带人不过才跟了两条横街,便被挑夫识破尾随之事。

挑夫先是立刻加快脚步,再闪身右拐入井巷,隐在石墙旁警戒。

领路的随从迷茫的站在巷口,不知挑夫往哪个方向溜了,正思索未果,被突然横出的匕首刀尖惊的连连后退。

挑夫手持匕首一脸不悦的向随从逼近,冷声质问:“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冷静,冷静”,随从惊诧的保持着与刀尖的安全距离,劝告挑夫莫冲动。

瞧见这为首的随从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挑夫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身姿稍微放松防备,轰赶身后突然冒出来的这几个尾巴:“爷今儿不痛快,你们几个,哪来的哪去!这刀可不长眼。”

随从自是知道挑夫略有身手,哪怕他刻意带了三个伙计都未必有胜算,只能智取不可硬碰硬。

于是,随从故作客套对挑夫挥挥手,示意他放下匕首,说:“诶,这是做什么,阁下方才走的急,忘了拿赏金”。说完随从探手在衣襟内里掏着什么,好似在取银票。

是的,赵大人曾在事前承诺挑夫,无论事成与否,只要动身去东山郡执行暗杀计划,便会给他一笔钱。

挑夫心想,这赵仲明到底是身居高位之人,爱惜颜面,说过的话竟也能够作数。

看到随从乖乖递上银票,挑夫唇角上扬,满意的放下执着匕首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刚接过银票,周身却突然被一圈白色的粉末包围。

原来是三名伙计在随从使眼色后,一齐掷出随身携带的麦粉。

麦粉迷住挑夫双眼,使他片刻丧失视野,被背后一名身手还算矫捷的伙计刺中右腿。

挑夫身子陡然踉跄险些跪倒,忍痛回身挥舞着手中匕首,却什么也没刺中。

麦粉形成的白烟在此时渐消,已足够偷袭的伙计躲过挑夫反击。

只见三名伙计手中拿着短刀,配合紧密的逐渐合围挑夫,随从则不慌不忙的默默站到后方。

挑夫自知负伤后处于颓势,把握时机猛地握着匕首向前比划,惹得其中一名伙计畏惧的后退,包围圈因此露出豁口,挑夫趁机拔腿跑出井巷,即便他知道这条井巷的出口不是市井,而是郊野渡口。

随从带着三名伙计一路追到湖边,看见挑夫的腿流血未止,正手握匕首,靠在河边系船舶纤绳的木柱,他身后的湖面空空如也,没有行驶的船只,亦没有停靠的船家。

悠闲的领着伙计们走上前,随从语调轻松的调侃挑夫:“看来上苍都不助阁下。”

挑夫听言冷哼一声,唾骂道:“呸,小人得志,你也不过是赵仲明养的一条狗罢了!”

闻言随从嗤笑出声,将死之人都好于逞口舌之快,他在赵大人身边什么人没见过,不与挑夫白费唇舌,只是低声喝令伙计们速速动手。

腿上的痛意渐渐明显,教挑夫难以忍受,此刻倍觉寡不敌众,负伤在身亦是难以轻易脱身,只得被动的步步后退。

在三名伙计作势要上前对挑夫致命一击时,挑夫从自己站立的栈道边缘,瞥了眼身后一汪碧绿的湖水。

“扑通”,是人跌入水中的声音。

随从见状急忙上前,扒开身前的伙计,看着水里挣扎的挑夫,他记得听赵大人提起过,这挑夫不习水性。

伙计正想掷出手中飞镖,被随从伸手挡下,扭头不解的看着阻拦自己出手的随从,既已下手,应当赶尽杀绝才是。

随从俯身看向已经开始浮潜困难的挑夫,故作惋惜的嘲讽道:“你啊!黄泉路上莫要怨我,怨谁?怨你自己狂妄自大,你我不过是各司其事,好走。”

而此时的挑夫脸上煞白,咬牙满是不甘想要说什么却没说,身子缓缓下沉,水里有几缕淡淡晕开的血色,应是挣扎时腿部渗出。

极为讽刺的是,此时银票从挑夫怀中漏出,轻飘飘的在水里上浮。

随从瞧见银票不以为然,扭头对身边的伙计招呼说:“他不习水性,我们撤。”

很快挑夫会溺水而亡,尸首不日被人发现,不必再留下什么话柄。

《说苑·正谏》中有云:“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

挑夫听命算计萧云峥之时,竟然没想到赵仲明存着将他随时灭口的心思。

人往往执迷于眼前的利益之时,确实容易忽略身后的祸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黄雀确定自己咬死了螳螂吗?

水下突然现出一只手握住水面的银票,不远处的芦苇荡后划出一艘乌篷,船家握着浆瞧见水上的动静,慌忙转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