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人死如灯灭
黑夜。
街道寂静。
一只初生的夏蝉，惊喜地张开翅膀，却突然被路过的自行车碾过。
前肢不停抽搐，口器指向梧桐树干，渴望幸福的汁液。
它睁大眼睛，奋力攀爬，想要不断接近，
但只是挪动小小的一点儿，便前后分离，渐渐不再动弹。
不远处，白色塔楼矗立。
灯火熄灭，又一户圆满的人家进入美好的梦乡。
怀念幸福生活的少年，嘟着嘴唇，背起一双漂亮的小手，离开这座公寓，朝着家的方向进发。
他微笑如少女，长发如绸缎，
百褶裙轻飘飘的，随风摇摆，裙下是一双完美无瑕的大白腿。
这双腿，健康，有力，紧致，有着白瓷般光滑的质感。
他每一个步伐，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轻快、优雅、不失体面。
他练过网球，在网球场上是最美的女神。
当那对雪白跳跃起来，
花在看，月在看，桥本宇太也在看，
看他笑，看他跳，看他裙摆旋转，看他沐浴月辉，
他背起双手，眺望群星的样子，似乎是在寻找幸福，又或者回到了幸福的起点。
哪怕是同为美少年的桥本，也忍不住夸赞一声，“完美的女孩儿”。
便是在这美丽的月色下，
他站在高高的坡道上，闭上眼睛，任由树叶飞过，聆听风吟，
桥本站在坡道的台阶下，凝望他平静的脸庞，欣赏独属于他的美。
他注意到了桥本的目光，居高临下，两只白皙的手掌，不断拉高裙摆的绝对领域。
百褶裙在风中摇曳，
月光之下，属于私人的领域不断被皎洁的月色入侵。
桥本轻声提醒。
“……南条小姐……”
眼睛逐渐睁大，认真地审视着，似是要努力记住今晚的一切。
南条筱不知廉耻地问着桥本。
“和奇亚比较的话，我可爱吗？”
坏笑着。如同一位即将出嫁的公主，看向即将分别的家臣。
桥本转过身去，没有回答。
大拇指举得高高的，对准坂道上的男孩儿。
这便是桥本的答案。
收到答案的他，笑得很开心。
明明桥本已经知道他不是女孩儿，却还是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真是个善良的男孩儿。
便在这时。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留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车上有三道冰冷的目光看向这边。
目光如狼，含着仇恨。
他遗憾地心想，该走了。
想起横山婆婆与小玉子姐姐的教导。
拍着胸口，吸气吐气，
目视前方，优雅前行。
仿佛是从狡猾的野丫头，一下子又变回了名门的大小姐。
他笑着走路的样子，凛凛生威，自信不凡。
车门打开，车子里坐着三名横山组的暴徒。
其中一个暴徒走出车门，鞠躬行礼，迎接他这位名不副实的大小姐。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桥本。
在坂道的十字路口，他即将和这个温柔的少年分别。
他笑着说道。
“就送到这里吧。”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仿佛藏着美妙的秘密一般。
“嗯。”
少年凝视他的脸庞，轻轻挥手。
看到少年的笑脸，他心想，就这样永别吧。
他心中这样决定，正要上车。
桥本忽然说道：“筱君，你知道关东棋院在哪里的吧？”
上车的步子再一次停住。
南条筱微微一愣，想起桥本邀请他到棋院工作，
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某个未来。
秋叶纷飞的下午，自行车停在路边。
他穿着男款的高中生校服，来到关东棋院的门前，
男装的奇亚与他对视，微微一愣，似乎为他的俊美惊叹。
他对奇亚喊了一声初次见面，鼻子碰了碰对方的鼻子。
吓得奇亚，躲回棋院。
接着，桥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喊了一声“请多多指教”。
然后，他看到正在给他交学费的小玉子姐姐还有横山婆婆。
接下来，他将会在棋院度过痛苦的一天。
他知道这只是美梦而已。
只是他步入黑暗前的最后一梦。
他转过身，
心想着，走时也该给人一张好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一脚迈入昏暗的后排座，被车子的阴影完全吞没。
就这样。
车越来越远。
人越来越远。
车与人背对而行。
桥本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声清脆的枪响声，穿过寂静的黑夜。
一只夏蝉掉在地上，被斗牛犬的爪牙撕开翅膀。
桥本宇太猛然回头，
他惊讶地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
血水涂满了后车窗。
他不顾一切地跑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
“都结束了。”
是妻子藤和真纪的声音。
“都结束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被妻子抱在怀里，
“你安全了，没有人再敢拿枪指着你了，任何敢对你这么做的家伙，我都会让他人间蒸发……”
“真纪……”
他本想愤怒地责怪妻子。
因为他和那个男人“似乎”成了朋友。
可当他转身，看到妻子那疲惫的脸庞，还有那渴望理解的哀伤目光后，他惊讶地意识到他绝不能这么做。
他只能闭上眼睛，抱紧坚强的妻子，用丈夫的身份去理解这个女人的难处。
“谢谢……”
“嗯。”
……
……
他们回到客厅。
客厅的桌面放着一台日历。
日历下有一个小小的玻璃镜。
镜子里有发射器，可以连接WIFI。
不光这里有日历。
阳台上也有，卧室里也有。
就连卫生间里也有。
整套3LDK，没有一处死角，
有死角的地方，必定正对着一台日历。
当他被勃朗宁M1911指着脑袋的时候。
他没有看见，但是妻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日历都是妻子的眼睛。
妻子拿出手机，点开软件，便可以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
……
他为妻子做好吃的夜宵。
妻子在旁边帮忙。
他们今晚吃的是豆腐味增汤，煎鲭鱼，以及米饭。
虽然清淡，却有滋有味。
忽然想起那家伙在听到姐姐的声音时放下了枪，
他有些沮丧地说道：
“他姐姐会伤心的吧。”
“那是他姐姐的录音，我们在他姐姐工作的高利贷门店里找到的，他姐姐小玉子把生前遗言，留在高利贷店副店长的手机里，我觉得那东西有用，大概可以安抚他的情绪，所以就利用了一下。”
“横山婆婆呢？”
“死了，他一枪就打死了，死前掰断了一根手指，可能是太愤怒了吧，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鬼枪杀，死不瞑目，我把这件事情改变得像童话一样失真，他竟然信了。”
“和我打电话的那位横山组组员难道是……”
“横山组的新任组长，佐藤女士派下来的干部，出于黑道的规则，她必须把南条筱碎尸万段。”
“所以，刚才我接到的电话，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一出戏，或者说，是给他编织的一个美梦……”
藤和真纪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根本不须回答。
他也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
因为，那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