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雨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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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陶瓷店门口的哈士奇

“哒哒哒……“

苏晨想起了小时候,春天刚开学,妈妈带着她去赶集。休息了一个春节的集市,随着万物的复苏,也变得热闹起来,买卖声,喇叭声,还有小鸡啾啾的叫声。可就是那一次,苏晨差点跟妈妈走散。苏妈妈买完今年刚出的第一波新鲜菠菜,扭头掏钱的瞬间,才发现后座的苏晨已经没了踪影,当她满头大汗四处寻找苏晨的时候,在犄角旮旯的一个摊位里,这个小家伙正在接摊主老奶奶递过来的小米粒儿。

粉嫩的小手把米粒儿洒进装着小鸡仔儿的箱子里,小鸡仔儿们扑棱着小小的翅膀,争先恐后地去啄食,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苏晨兴奋地拍起了小手。

“小晨,以后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不要乱跑,知道不?尤其是集市上人多手杂……“回家的路上苏妈妈对苏晨开始了谆谆教导,“嗯,知道啦!“苏晨嘟着小嘴承诺着,可目光却没离开手里的小盒子。“哒哒哒……“里面到底有多少小米粒儿啊,苏晨很好奇。

纸箱子里突然没了动静,苏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掀开了箱子,却突然发现本来活蹦乱跳的小鸡仔像是睡着了一样,一个个都躺在箱子里。然而箱子里还有很多米粒呢,苏晨想叫醒小鸡仔,让它们醒来继续吃。她用手托起一个,小鸡仔一动不动,它的头软趴趴地垂落,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汩汩鲜血顺着鸡仔的黄色绒毛流淌出来。

“啊!”苏晨吓得丢掉了箱子,耳边却突然不断涌入异常嘈杂的声音,有哭求和挣扎声,还有喋喋不休地咒骂、训斥声,苏晨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无意识地跌坐在地上。

咯吱咯吱,咔吱咔吱……

苏晨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怪的大狗,他身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全身毛茸茸的,面部却显得异常狰狞。它正在用它锋利尖锐地牙齿,狠狠地咬破小鸡仔的身子,一下又一下地咀嚼着……

苏晨猛地睁开了双眼。

“……前排的乘客请系好安全带,下车时别忘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刺耳的提示音让苏晨晕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人群混杂着的味道和突然传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

外面一直在下雨,雨水落在玻璃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从后门蹒跚着爬上公交车,因为合上雨伞有些吃力,公交车后门还没关上,湿润的空气伴着风灌了进来。

“我来帮你吧。“苏晨站起身,差点一个踉跄给扑过去,但还是稳住了身形。帮忙把伞合上,甩了甩伞上的雨珠,才递给老人家。“坐我那儿吧!“

“我快到站了,就坐那儿吧!“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背起旅行包,苏晨利落地抓起吊环。

刚刚路过了隆兴寺,古朴的寺门一闪而过,前面道路开阔起来。

A市果真要比S市宽敞多了,不仅道路宽度是后者的两倍,而且旅游业发达,有两条路线专供游人观光旅游,三块钱的观光车,每一站都是一处风景。

“荣国府站到了,荣国府站到了……“背着旅行包,撑开雨伞,苏晨跳下了车。

本来打算到A市之后解锁一辆哈喽单车自由自在地去逛一下,没想到出发时还晴空万里,才过一会儿就成了阴雨天,雨天路上又不好走,不得已才去坐闷气沉沉的公交。结果才没过几站,苏晨就靠在车窗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可惜沿路的风景都没来得及看,就这样错过了。

还好没错过荣国府,A市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路过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苏晨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一阵油香传来,苏晨沿着味道找到了一家早餐店。檐牙高啄,雨滴顺着瓦片滑落。早餐店也是复古风格的,但里面却炸着油条,热着豆腐脑儿,缸炉里还烤着烧饼。倒也并不违和,反而给人一种亲切朴素的感觉。

豆腐脑是熟悉的味道,入口即化,味道就跟高中食堂那个老师傅做的一样,豆香特浓。

“要是有虾仁和葱花就更好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苏晨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一阵莫名的凄凉伴着冷风凉飕飕地顺着裤管爬了上来,停在了心口。

“小姑娘,这大下雨天的,你来这儿干啥?“老板娘拿起旁边的笊篱,去捞油锅里已经炸得金黄的油条。

“本来要去S市的,路过A市,这里风景如画,怎么能错过呢?“回过神来,苏晨笑道。

端上一碟油条,老板娘和蔼地笑着说:“你刚来,我就瞧出你是外地人了。我们这儿大晴天的时候,天还没亮,外面就人挤人了;可一到下雨天,这么大的景区,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

偏偏A市依山傍水,雨说下就下。

然而人少的时候,景点才褪去些商业气息,这个时候旅行,反倒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了。苏晨这么想到。

“阿姨,你做的豆腐脑儿真好吃。“

付完钱,就要继续前行了。

她走之后,老板娘去收拾碗筷。突然想到刚刚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讲过:

“好吃,很熟悉的味道!“今早开店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穿着白衬衫的瘦高小伙儿,吃完早点,问她指了指荣国府的方向,就淋着雨跑开了。

“也不知道雨这么大景点开不开门,欸,现在的年轻人啊,下雨天还出来乱跑……“

还好出门带了伞。苏晨沿着路边的高石阶走,雨水汇集成小溪流沿着她的脚边趟过。尽管很小心了,但白球鞋里还是渗进一些雨水。

沿路是一些复古的商业铺子,卖的大概是A市的一些特产,而且还很密集,因为隔几步路就能找到卖相似商品的铺子。由于是下雨天,没几家开门的。

苏晨想到,之前在其他地方旅游的时候,网红小巷里人山人海,一份炸臭豆腐都恨不得要从巷子里排到巷子外,买完的人得十分艰难地在身后“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出去。

对于这些商铺来说,游客是街道新鲜的血液。凭着离景点近的优势,商品的价格甚至都可以翻几倍,可一旦没了游客,这些店赖以生存的来源就没了。曾经炙手可热的网红小店仿佛一下子没落起来,只剩下门店窗户上的小吊牌在随着风雨打转。走在路上,不免冷清。

但也安然。

路过一家陶器店的时候,一只灰背白身的哈士奇安静地蹲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檐儿上不断往下落的雨滴。由于神情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苏晨的经过。

“嗷呜~“二哈耳朵一下子支愣了起来,怪叫了一声。

沿着街巷拐过几个弯,越过鳞次栉比的房舍,远远地就看到恢宏的彩雕牌坊,上书“荣国府“三个大字。牌坊上的斗拱结构有规律地排列着,下面串着晶莹剔透的亮珠儿。

苏晨撑着伞从牌坊的底下走过。后面是一小片种着荷花的池塘,雨水在荷叶上打着转儿,水积得多了,叶面向下倾斜,在池面上划出一道银线来。两条雕栏玉砌的汉白玉石拱桥一左一右地横跨过去,交相辉映着。苏晨在桥上走了一遭又折回来,不经意间抬头,才发现牌坊背面也是有字儿的:

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是红楼中的女儿仙境,警幻仙子司主。它位于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以梦境的形式向甄、贾二位有缘人显现。

恩恩怨怨像丝线一样,在一桩桩故事里,被穿过来、引过去,最后被织女缝成一块布,要么在日落的时候撒在天空中成为晚霞,要么就绣成一幅幅秀美画卷铺在地面上;当夜幕降临、画卷褪色的时候,想要拆开恩和怨,却发现恩恩怨怨早已错综交杂,摸不透也理不清了。

突然间,那个身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雨声淅淅沥沥,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的心扉。

两年零三个月,足够忘掉一些人,一些事。

可终究,花飞雨落,才知过往理不断,剪不开。

“二哈!二哈!”

男子焦急的声音传来,苏晨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好像沾了雨珠,顺着脸庞滑落,她用食指指腹微微揩了揩。

“二哈!二哈!二哈你在哪?下雨天别乱跑啊!“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荣国府“的牌坊前,停下挽了挽裤腿,然后边小跑边喊道:

“二哈你回来!你回来,我保证不打你!“

这话有歧义啊,苏晨一下子被这句话逗乐了。可还没等笑逐颜开,表情就一僵。

她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小腿!

诧异地扭过头去,苏晨瞥到一条白色的尾巴,目光再往上移,苏晨看到了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

就是刚刚那家陶瓷店门口的哈士奇。

寻狗的男子也瞧见了自家的狗子在抱别人的大腿,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二哈你过来!别伤到人家!”说着,就已经跑到了苏晨的跟前,他的裤腿上沾了些飞溅的泥泞。

狗子见状怕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缩成一小团,挂在苏晨腿上,还不忘歪头瞅瞅气急败坏的主人。

小伙儿怒极反笑,跟苏晨说:“姑娘你别怕,这狗子不咬人。真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它带走.”说着,就要弯下腰去“缉拿“狗子。

二哈垂头丧气,但浑身都淋湿了,看来也不想往雨地里跑了,乖乖地束手就擒。

一拉一带,哈士奇就被主人毫不嫌弃的禁锢在怀里,青年身体被二哈撞击得往后晃了晃,伞柄也带着伞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双温和清澈,却又夹杂着一些刚毅的眼睛。

“真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小伙关切地问道,丝毫不带刚刚叫二哈的怒气。

“没事的,不用担心。“苏晨微笑着抬眸,轻柔的声音像春风化雨一般,融化了人的内心。

蓦的,四目相对。

雨声淅淅沥沥,电花火石间,思绪就已经走马观灯地绕着记忆转了一圈儿。

第一次来A市的时候是中考刚结束、初中刚毕业那会儿。那一年A市有名的中学X中刚开始推行自主招生政策,苏晨和同学李诺约定好了坐她爸爸的车一起去考试。

在约定的地方打了照面,苏晨笨拙地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苏晨没坐过几次汽车,每次都感觉自己像是货物一样在车里晃来晃去、东倒西歪。虽然到A市只有3个小时的车程,但她还是晕的七荤八素。

轰隆隆的摩托车声隔着玻璃传入车内,苏晨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地闪过,有一辆还蹭到了汽车车身。

李父连忙刹车,爆了句粗口:“他妈的!”

摩托车顺势占了车道,风驰电掣地窜了出去。一个坐在后座的黄毛青年,还挑衅地冲在后面开车的李父竖了竖中指。

惹得后者一阵气急败坏。“爸,好好开车,别分心!”李诺赶忙道。

“社会人渣,小混混,迟早有一天会被关进局里!”

“对对,爸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李诺扶额,望向窗外,突然惊喜道:“诶?苏晨你快看,前边那个好像就是X中了!”

顺着李诺指的方向看去,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一片充满书卷气息的清凉建筑映入苏晨的眼帘。经过一面爬满地锦的围墙,迎春藤枝叶搭起的幽幽小径带来阵阵凉风,接着,汽车行驶在两排柳树掩映着的林荫道上,最后缓缓驶入了X中宽敞的大门。经过一条文化长廊,跟墙上古代文人的壁画打了个照面,汽车很快进入了停车场。

“好好考吧,这么好的学校,我都想再读一次高中了。”看到优美的环境,李父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鼓励她们道。

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两部分。上午笔试,下午面试。

其实来X中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人很多,苏晨他们是踩着点过来的,大部队都已经聚集在教学楼附近了,所以他们在外围停车的时候没感觉有多少人。现在来到考场附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沿着指示牌,穿过了挤满学生和家长的校园道路,苏晨和李诺找到了考试的教学楼。道了别以后,苏晨去找考场。

楼道里面早就人山人海了,家长、学生以及维持秩序的老师把窄窄的过道围得水泄不通,放眼过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借过,借过……不好意思……我过一下,谢谢……”一路说着抱歉,总算找到考试的教室了。

苏晨早就浑身是汗了,尤其是后背。但因为穿的是白色连衣裙,本来就是紧身装,所以不太明显。可其他人就没这么自然了,有刘海黏成一缕一缕的,有拿着考试用的垫板可劲儿扇风的,还有一些男生挽起了裤腿、揪着上衣散热的,埋怨声此起彼伏。

感觉内心有些焦躁,苏晨默默走到了角落里,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内心。

等下考试,要先填一下姓名考号,阅读理解的大题多的话,选择题就要速战速决,否则可能不够用……最后记得检查一下选择题是不是涂卡了,对,为了防止意外,自己还带了两只涂卡笔……

“同学你好,”思路突然被打断,苏晨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因为视线问题,苏晨一直没发现。

“可以借我一根涂卡笔吗?”是一个低沉压抑的男声。苏晨是用透明档案袋装文具的,男生显然是看到她有两根笔了。

被后面的人挤到,苏晨往前挪了挪,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男生,从容地靠墙站着,他戴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因为帽檐儿压得很低,所以只能看到脸部一个大致的轮廓,只觉冷峻。

“没问题。”淡淡收回视线,苏晨把涂卡笔递了过去。倒也不在意没了备用的涂卡笔会怎样,只是习惯谨慎了,况且每次考试都带两支,但第二支笔却从来没派上过用场。

只是有些诧异,忘带涂卡笔居然还这么淡定。

男生伸出修长的胳膊,从苏晨手上接过了涂卡笔,“多谢”他压低着嗓音说道。

许是被学生吵烦了,或者说老师自己也感到很闷热,监考老师提前允许学生进教室了。“按照顺序来,大家都排好队吧!等下出示你们的准考证,然后抽签进入考场,大家不要挤,进了考场要保持安静……”人群躁动起来,往门口挤去。

“考完还你。”说完,男生挤进了人群中。

苏晨躲过攒动着向前的人群,慢慢地走在了队伍的后面。

抽完签去找自己的座位,苏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衬衫男生。他的帽子被老师收了起来,苏晨这才看到清他的样子,高冷的线条散发着冰冷的气场,好像察觉到了苏晨的视线,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了门口。

对上男生冷冽的视线,苏晨没怎么讶异,只是淡淡地回望过去,突然,男生反人设地冲她露出了微笑。

明目皓齿,坚挺鼻梁,瘦削脸庞。刚好卡在苏晨的审美点上。不过……

苏晨的座位恰巧在男生的后面。经过男生的时候,她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坐下了。

没过多久老师就开始发卷了,虽然还没到点。

自主招生果真只是个表面文章,这次考试居然这么随意,看来学校更看重的是中考成绩啊。苏晨想到了来的路上,李叔叔跟她俩说的话:“最重要的是你们的成绩啊,起码得到580分,然后学校才会考虑你们的自主招生成绩。”

先认真考完这次吧,中考成绩现在去着急也没什么用了。苏晨给自己打气。

考试是语数外一起考的,每科题量都不大。教室里一片沙沙沙的声音,都在认真作答。

“老师,我交卷。”前桌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不再检查检查?”监考老师诧异地问。“不用了。”

说完,男生抓起讲台上的黑色棒球帽,戴上压低了帽檐,走出了教室。

考场中的其他考生恨不得脑袋上长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他就用了一半的时间。

而此时苏晨才刚做完两份卷子,都没来得及检查呢。她往前桌瞥了一眼,发现自己蓝色的涂卡笔静静地躺在木桌的中央。

窗外蝉声清越,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月季花香。阳光慵懒地落在苏晨的书桌上,暖洋洋的,散发着盛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