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东道主的烦恼（上）
被男生的叫声吵醒，苏晨揉了揉眼睛。
“我叫苏晨。”苏晨苦笑着说，“这是哪儿啊？”
男生一脸激动道：
“这是X中的医务室，你不记得了吗？之前你在保安亭晕倒了，是保安他们把你抬到医务室的。”见苏晨终于醒了，宋霁紧绷的脸色有些缓和。
“哦，是这样……”苏晨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病床上，盖着一床暖和的被子，额头上凉凉的，大概是浸了水的毛巾吧。
晕倒前发生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大脑一时间接受不了那么多东西，苏晨感觉脑袋放佛要裂开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了。
眼底一片清明。
“阿姨？阿姨!”那边，宋霁已经把校医叫了过来。
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她扶苏晨坐了起来，给她测体温。
“你感觉还好吗？”宋霁坐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苏晨晕倒后，宋霁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保安抬苏晨去医务室的时候，他拿着伞给苏晨挡着雨，伞太小，遮不住两个人，他就只给苏晨遮雨，却把自己暴露在大雨中。到了医务室，校医给他毛巾让他去擦一下头发，他草草地擦了几下，就马上跑到苏晨病床前，给人掖被子，敷毛巾。保安害怕他也出事儿，还特地去给他们熬了姜糖水、冲了感冒灵，宋霁就端起纸杯在苏晨面前喝，边喝边注意着苏晨的情况。
小小的医务室里，两个校医和一群保安，愣愣地看着他忙前忙后，他们没想到，一个区区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做起事情来居然比他们还要道实。
“已经好多了，谢谢。”苏晨朝他微笑道。虽然刚刚一直昏迷着，但苏晨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照顾她，五大三粗的保安和冷冰冰的校医怕是做不到这么细致，那做这些的，只能是眼前的男生了。
苏晨注视着宋霁的眼睛，她注意到男孩眼底隐约有几根血丝。眼前突然浮现另一个人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苏晨捂住了心口。
突然间，医务室门被“嘭”地一声打开，人未至声先到，“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来人连伞都没得时间合，丢到雨地里，自己急匆匆的携风带雨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
之前坐在一旁打酱油的保安，看清了来人，连忙起身道：“刘主任，人没事儿了，刚醒!“
“人在哪儿？”
保安指了指里间。刘老师慌忙进去，见到一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旁边一个男生正递给她一杯水。
看样子估计没什么大碍了，起码不用大费周章地打120去医院了。
刘老师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连忙松了口气儿。
半个时辰前，他刚到复读班门口，校长一个电话打过来，爆炸性的消息连珠炮似的进入脑海，他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学校进了混混，还有一个学生晕倒了。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去了休息室，翻箱倒柜地找到了自己的车钥匙，然后跑到一两里远的地下停车库，找到了自己的已经沾满灰尘的车，刚上车就火急火燎地淌着有十厘米深的雨水飞奔了过来。
“老师，不用着急，她的烧已经退了。”宋霁看了看体温计，宽慰道。
刘老师走到病床前，饱含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因为学校的疏忽导致你们经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们没伤到哪儿吧？”
“没有，就是她，之前因为淋雨就发烧晕倒了。还和自己家人失散了。”说着，宋霁又担忧地看向苏晨。刚刚他光顾着照顾苏晨了，没来得及问她和家人失联的事儿。
“现在几点了？”苏晨虚弱的声音传来。
刘老师回道：“晚上八点。”
“老师，请问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找过我啊？”
保安连忙走了进来，抢答道：“没有人打听过，你昏迷后我们保安队就加强了巡逻，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有人在找你。”说完，他讨好似的看了刘主任一眼。
“嗯。”
如果李诺他们在她晕倒前就已经出发了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安全到家了。
苏晨平静地想到，按照李诺的性格，如果等不到她的话，就一定不会让李叔叔开车到处跑，而是把车还停在那儿，当做一个汇合的坐标点。迟迟等不到她的话，她也不会冒然让李叔叔开车离开学校，而是去找其他人帮忙。
换言之，李叔叔的车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在停车场，要么就在回家的路上。苏晨找遍了停车场都没找到李叔叔的车，而且在她“失踪”后直到现在的三四个小时内，都没有人来找她。
如果不是他们遇到了特别紧急的情况了的话，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李诺和李叔叔已经走了，而且他们很可能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前者情况不好说，要是特别紧急，紧急到都来不及跟保安、门卫讲一下“失踪”事件，这种情况概率极低。
沉默半晌，苏晨嘴角露出苦笑，说道：“刘老师，我觉得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你不跟父母打个电话吗？他们可能还在着急。”刘老师认出苏晨来了，就是今天下午他面试过的，那个在他印象里闪闪发光的女生。
虽然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儿，可也未曾从她脸上看出多少惊慌来，反而还有一丝丝淡然。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还有你呢？你也跟父母走丢了吗？这么晚还不回去，父母该着急了!”刘老师又看向一旁的宋霁。
宋霁愣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一拍脑袋，“糟了，我忘了打电话给我爸!”这回老爹非得吃了他不可!想到老爹挥舞着扫帚拖把的画面，宋霁顿时愁容满面，“老师，你先帮我照顾着苏晨!”说完，他连忙跑出隔间，到了医务室靠窗的地方，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苏晨看着慌忙跑出去的宋霁，笑了笑。“老师，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嘟~嘟~嘟~”过了好久，电话那边都没声响，最后自动挂了电话。
苏彦又换新号了。
“不记得其他家人的号码了吗？”老师着急地问道。
男人冷峻的脸庞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苏晨愣了愣，甩了甩头。她缓缓分析道：“不过老师，不管能不能打通，现在下这么大的雨，我又住在离这儿比较远的S市，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顿了顿，她又问道：“请问学校今晚能给我安排住的地方和一身换洗的衣服吗？”
刘老师还在纠结苏晨联系不上家里人的事情，听到苏晨的解释，他细想一下也觉得有理。
先安排苏晨住下，或许过不了多久，她的家长就会过来找她。如果没人来的话，大不济等雨小了，学校再派人送她回去。
当下允诺道：“没问题。衣服就问我班上女同学借一套，房间的话，就住在教职工宿舍吧。”
苏晨刚想答谢，一旁的保安皱了一下眉，插嘴道：“刘老师，您最近没在学校里住过吧。”
“没有啊，怎么了？”
“教职工宿舍消防管道老化，总是往宿舍里滴水，由于老师们的反映，学校打算用这个暑假翻修一下教职工宿舍，而且目前已经动工了。”保安恭敬地回答。
“哦哦，我差点忘了这事儿。”他恍然大悟。接着说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五大三粗的保安站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出主意道：“我看，既然这孩子都在这儿休息了，那不如就干脆在这儿……”
还没等他说完，校医就进来打断道：“刘主任，这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我看就挺好。小姑娘在这儿休息，有你们校医在，也不怕突然再出什么事儿。”刘主任语气有些严厉。
“就是，现在外面雨下这么大，让那小孩儿出去，万一又被雨淋，又生病了该怎么办？”保安在一旁附和道。
校医看向刘老师，抱歉道：“刘老师，不好意思，不过这个女生真不能住这儿。”
“刘老师，学校明令禁止这里晚上不能住人，而且为了防止白天来这里看病的学生染上什么传染病，每天晚上医务室都会进行杀菌、消毒。”
“对啊，您要是把人硬安排在这儿，我们也不好办啊!况且我们都不知道她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她，我们这里白天还要给学生看诊，让她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另一个女校医也争辩道。
“欸，这事儿……”刘老师感觉单是帮苏晨找房子这件小事儿就很难办。
“刘主任，我看小姑娘可以在保安亭待着。又有空调，冷了还有毛毯。说不定还容易看到她家长呢!”一个校医建议到。
保安嚷嚷道：“刘老师，这不可行啊!一个保安亭才多大点地儿，况且保安亭是我们值班的地方，不能住人啊!”他接着说道：“刘主任，你干脆把小姑娘带回你家，让嫂子帮忙看几天呗!”
“不不不，”刘老师连忙摇头拒绝道：“我一个已婚男老师，带一个女学生回家，外面人该怎么想我啊，这可不合适啊。”
“……”
“……”
听着他们来回踢皮球，病床上的苏晨打了个哈欠。
还是有点儿困，这么想着，她又躺了下去。无奈地瞥了一眼屋子里吵闹的那些人，苏晨默默叹了口气。
不管了，先睡一觉。睡醒之后，应该就有结果了吧。
屋子里那几个人没注意到苏晨又躺下了，讨论继续火热进行中。
“刘老师，把她安排在休息室怎么样？”
“不行!休息室在教学楼，就一个小木床，而且一到小雨天就很冷。如果安排过去，又昏倒了该怎么办？”
“……”
一时之间，他们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排苏晨的地方。
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了，苏晨感觉一阵困意来袭，昏昏欲睡。
“去我家暂住吧，”宋霁突然从外间走了进来：“我已经知会过我爸了。”难得跟老爸达成共识。
苏晨睁开眼，皱了皱眉头。
半个小时后，一辆汽车缓缓驶离X中。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天空黑沉沉的，两旁亮金色的灯光照亮着前行的道路。雨下得更大了，车行驶过去，在路上划出两道水沟，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雨水从车顶顺着车身滑落，在车窗上形成一帘雨幕。透过雨幕，苏晨出神地望向窗外。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了，估计今年滹沱河的水位又要涨了。”驾驶座的刘老师突然说道。
“嗯嗯。”坐在副驾驶的宋霁说道，“这下，非法钓鱼的人也该消停消停了了。”
汽车到了桥上，苏晨越过车窗，依稀能看到桥下一条黑黢黢的大河，缓缓向远方蜿蜒而去。
这就是滹沱河了吧。苏晨记得在地理书上看到过，印象里是有人叫它“糊涂河”。虽然它作为许多省地的母亲河，长期哺育沿河人民，但又在中下游不断决溢改道，也带来了一些灾难。
“就算发洪水也不见他们消停多少。”刘老师摇了摇头，苦笑道。
宋霁奇道：“桥底下都没站脚的地方了，他们就不怕被洪水卷下去吗？”
“桥底下是没站脚的地方，但你忘了？还有景点那儿呢。”刘老师调侃道：“发洪水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怕死的去那儿，有的甚至从大老远儿过来，就为了看看大水。”
“不是，景点都关闭了，他们怎么进得去啊？”宋霁更疑惑了。
刘老师笑而不语。
“偷溜进去的吧。”苏晨突然说道。
“哈哈，那当然喽。”刘老师笑容更甚，他向宋霁说道：“小伙子，你观察东西还是不够仔细啊。大桥底下，都有人明目张胆地越过栅栏去钓鱼，更别说那么大的风景区了，指不定哪儿有个豁口，他们就趁安保不在的时候给溜进去了。”
“哦，这么说也是啊。”宋霁恍然大悟，“不过，这种行为真的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啊。”
汽车已经离开了大桥，没过多久，就驶入了一片居民区。居民区要热闹一些，街道两旁是一些密集的商店，诸如板面、饸烙店之类的饭馆和一些其他的卖日常用品的店铺。虽然是大雨天，但都还在营业。
“对了，苏晨？”坐在副驾驶的宋霁突然问道。
“欸？”苏晨又晕车了，听到有人叫她，迷迷糊糊地回道。
宋霁扭过头来，冲苏晨爽朗地笑道：“我说，前面就是超市了，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啊?”
“嗯嗯。”要到别人家里住，总要自己买些东西吧。
“刘老师，你先去停车，然后去我家找我爸爸吧。”宋霁指向附近的一栋楼，说道：“我家就在那栋楼的702室。”
之前刘老师跟宋昊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两个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是三单元吧？”刘老师在车内问道。
“对。”
汽车缓缓驶去，雨地里只留下了苏晨和宋霁。
苏晨的白色连衣裙早上沾了汗，下雨又淋了雨，早就皱皱巴巴的了。辫得一丝不苟地麻花辫现在也已经乱了。虽然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她还是感觉很冷。宋霁一身还是白天的行头，风一吹过，他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赶紧过去吧!”
上了台阶，宋霁拉开了玻璃门，等苏晨进去之后，他才合上了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放到门口的桶里。
苏晨已经向商品柜走了过去。
“苏晨，你等等我!”宋霁追了上去，说道：“我们经常在这儿买日常用品，便宜实惠。它的一楼是百货商品，二楼是衣服服饰之类的。”
瞥到洗浴用品，她朝那边走了过去，宋霁紧跟着她。
“那个，等下可以帮个忙吗？”宋霁问道。
苏晨正在选牙膏牙刷，听到宋霁问她，顿了一下，回道：“什么忙？”
男生正色道：“帮我向我爸和刘老师那边隐瞒那些小混混在盯着我的事情。”
苏晨突然回头，看向宋霁，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非要带我回你家？”
既然不想让他爸爸知道，为什么非要带她回家呢？
他完全可以直接离开X中，这件事情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最后连累了你。我过意不去。”宋霁真诚地看向苏晨：“况且，X中没有可以让你住的地方了啊。”
“不是有休息室吗？”
“你说啥，休息室？”宋霁无奈地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休息室是怎么样的吧。”
苏晨虽然没见过休息室长什么样儿，但从那几人的对话来看，估计那只是适合做短暂休息的地方。
但也比现在寄居在别人篱下要让她舒适得多。
算了算了，人家都这么好心接受了她这个麻烦，再计较就太得寸进尺了。
想到这儿，她又扭过头去挑洗漱用品了。
身后，宋霁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解释道：“休息室是在他们教学楼里的，而且就一破床板，你住哪儿又冷、又黑，还不舒服。”
选好了洗漱用品，苏晨越过他朝身后走去。
“况且晚上他们的教学楼都会锁门的!就你一个人待在那儿，而且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来，这太危险了!我担心你会出事儿啊!”宋霁跟上她的脚步，边走边解释。
苏晨走到了楼梯口，刚想走上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
“可以帮我拿一下这些东西吗？”她指了指怀里的商品。
“没问题。”
苏晨把东西递给他，然后平静地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吧。”
宋霁愣了一下，疑惑道“你要去哪啊？超市这么大，你自己一个人很容易走丢啊。”
苏晨看了他一眼，然后踏上台阶，飘来一句话：“我要去买内衣，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宋霁刚想跟上去，突然听到“内衣”两个字，他愣住了。
腾地一下，他的脸上好像开了染房似的，一下子红了起来。一只长腿迈在空中，僵住了似的，保持了很久都没落下。
看着淡然离去的苏晨，宋霁嘴角抽搐，暗道，真是一个性格古怪多变的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