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觉得亏欠
拿着救命稻草般的名片，杨桂枝加快了脚步来到住院部的普通病房，病房门敞开着，方青山正守在女儿方祈钰的病床前，呆呆地看着粉白的墙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还没踏进病房门，杨桂枝就激动道：“青山，他们同意支付治疗费之外的赔偿了。”
原本就干瘦的方青山，现在面颊都凹了进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听到妻子的话，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们怎么说？”
“幸好这次出的车祸车主是个有钱有势的，说给我们请护工，还有赔偿费只要合情合理都可以谈，给了我一个律师的名片，我想我们商量好赔偿多少合适在打电话给这个律师。”
“什么叫幸好，要是幸好小钰就不会这样躺着醒不来。”方青山声音发颤的吼道。
“窝囊了一辈，现在也只敢吼我，叫你去和人家谈你不去，就在这呆坐着，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叫我怎么说，这都是命。”
杨桂枝的话没有引起方青山内心的任何波动，夫妻这么多年她知道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山区农村出生，小学都没读完，思想固化又封建，为人自私又泼辣。
“我决定把厂里的工作辞了，在这陪小钰，直到小钰醒来。”
“人家不是答应给请护工吗，你都多大年纪了，辞工！还有几年就退休了，辞工到时候谁给你养老。”
“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丝一毫觉得亏欠小钰吗？护？你能放心她去长期照顾你的孩子？你放心我不放心。”
“方青山啊方青山，现在和我来和我说亏欠不亏欠，你不觉得亏欠我吗？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嫁给你，结果了，给你生儿育女，吃了一辈子的苦，以为城市有什么好，结果穷揭不开锅的时候连一块种粮食的地都没有，小钰成了这个样子能怪我吗？是我造成的吗？我生她养她，她要是一直躺在那，不报养育之恩，不应该亏欠我吗？”
“啪。”的一声，空气都安静了。
这是这么多年方青山第一次打杨桂枝，以前吵架杨桂枝再言辞激烈，出口伤人方青山都没有动过手。
“你还配为人母吗？要是小钰早知道有你这样的妈，投胎都不会投到你身上，你生了她就要养她，生而不养何为父母，可这些年小钰是怎么长大你怕都不知道，要不是她奶奶，小钰走丢了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杨桂枝用手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哭嚷：“那你了，一年四季一副要死不活样子，要不是我，连个家都养不起，你还是个男人吗？三个孩子你又陪伴过多少？啊！”说完杨桂枝抡起拳头在方青山的身上狠捶了几下。
这几拳打的方青山身子摇晃了几下，重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欲哭无泪：“是，你说的都对，我没陪伴过，所以我觉得亏欠！”
争吵声引来他人的围观，也引来查房的护士。
“病房里面不能大声吵闹。”护士喊道。
杨桂枝拿着那张名片的手紧了紧，头也不回的疾步走出病房，只留佝偻着背的方青山眼睛发红的看着病床上的方祈钰。
出了医院大门来到街上，各式早点摊都还冒着热气，早高峰的人群都行色匆匆，杨桂枝漫无目的走在街边，对于丈夫力度并不大的一巴掌，已经在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平日看似泼辣蛮横的杨桂枝，自小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看惯了骂街的泼妇和面对丈夫的家暴默默忍受的农村妇女，当方青山的一巴掌打在脸上时，第一反应不是还手而是错愕，原来这么多年方青山并不是怕自己，而是一直在忍让。
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用嫁女儿的彩礼来给儿子结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方青山当年给的彩礼也给杨桂枝的三个兄弟结婚用了，一分也没带过来，杨桂枝心里多少有点怨恨老母亲，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作为唯一女儿的杨桂枝并没有得到自己母亲的优待，在洗衣，做饭，喂猪带弟弟的循环中长大的，不知道童年是什么，成年后三个兄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杨桂枝的父亲就托人张罗给她找个婆家，不然屋子不够住，至今杨桂枝都忘不了当母亲拿着方青山送来的比农村高出好几倍的彩礼钱时，笑的嘴都合不上，还让整个村子都知道她家闺女一个顶三个，一下子帮了三个兄弟娶上媳妇。
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以致杨桂枝在对待自己的女儿时，总逃脱不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走到一家报厅，杨桂枝拿着那张快被手心汗湿的名片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林文兰的代理律师何小姐吗？”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杨桂枝。”
“杨桂枝？哦～，您找我是想详谈赔偿事宜吗？”
何律师想起今天早上林总打过电话交代的事，上次司机姚师傅的那起车祸事故需要提前支付对方赔偿金。
“嗯对，何小姐你现在有时间约见吗？”
“有时间，在医院对面的街上有家漫心咖啡厅，我打电话定个包厢，我们去那谈吧，您十一点到那里，过去报我名片上的名字。”
“好的，谢谢。”
在医院对面的街上转了一大圈，才找到漫心咖啡，这家店的名字都是艺术字，杨桂枝来回跑了几趟，几番询问才确定就是这家，晌午的太阳照在头顶，感觉头皮都快烧起来，满头大汗的杨桂枝推开咖啡厅的门，迎面就走来一位高挑的女服务员。
看到来人的衣着打扮，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一下子就没了，以为是进来蹭空调的路人，把人拦在门口：“这里是需要消费才能进来。”
“小姐，有位何小姐在这里订了房间。”杨桂枝看着如此高档的环境说话声音都变小了。
听到“小姐”两个字，服务员的脸更不高兴了，现在哪有随便叫人小姐的，把这当什么地方了。
“走错地方了吧，这里不是酒店，我们这只有包间没有房间。”
“对对对，是包间。”
“需要定包间人的电话和姓名，别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谁知道是谁。”
看服务员面露不悦，第一次来咖啡厅杨桂枝竟然有点紧张，将那张握皱的名片递给服务员；“就是这个何小姐，上面有她的电话。”
服务员按名片上的姓名和电话查询了预订记录确有此人，还是咖啡连锁店的高级VIP，想到和高级VIP用户有交集的人，也多半是有来头的人，人不可貌相，服务员又展开职业性的笑容。
“女士，您请跟我来。”
到了装修别致包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耳边环绕着轻缓的音乐，杨桂枝显得拘谨又格格不入，双手放在两个大腿内侧不自觉的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