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人飞掠下崖,少时便到了正气堂,却见封不平,丛不弃、施戴子和盈盈等人坐在主位相陪,宾位上依次坐着金光上人、解风、仪清、震山子及一干恒山派弟子。各人面前桌上均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茶水,脸色均是欢畅,显是华山派已将令狐冲复任掌门的详情告知了仪清等人,令狐冲心头大定,与田伯光一前一后奔入大厅,拜见恒山派诸人。令狐冲道:“令狐冲与田兄昨夜在思过崖饮酒过甚,未克亲迎,还望仪清掌门恕罪。”仪清连忙还礼,笑道:“掌门师兄何须如此多礼,纵是要怪,也该怪不可不戒师侄呀。”
田伯光连忙道:“掌门师伯责怪的是,是弟子邀令狐兄去喝酒误了大事的,我这就领罚便是。”未等仪清开口,口齿伶闲的郑萼早笑道:“能将令狐掌门师兄灌醉,你这个师侄到满不错的嘛。掌门师姐,我看这回便饶了他吧”。田伯光连忙道:“多谢郑小师叔。”仪清却笑道:“不可不戒可饶,令狐掌门师兄却饶他不得。”众人正愕然时,仪清又道:“令狐师兄,你得师娘复录华山门下,并执掌华山门户,如此大事,为何不事先告知我们,莫非你……?”令狐冲连忙道:“是是是,令狐冲甘愿受罚。”仪清看看田伯光,见田伯光微微摇头,便道:“你既知错了,那么不罚也罢。”转向盈盈,笑道:“嫂子你真好福气。”盈盈何等聪明之人,昨夜田伯光邀令狐冲到思过崖饮酒之意,她焉有不知,方才见田伯光微微摇头,便知令狐冲并未答应再娶仪琳,心中正觉甜蜜,忽听仪清对自己如此说话,娇面不禁一红,正欲出言,忽听山下锣声鼓声响成一遍,厅内众人大惑,一齐抢出厅外,便见一高大威猛的白衣老者居中,一矮胖一清瘦二老者分列其左右,早已抢到离众人不到二十丈远的地方。未等令狐冲开不 口,那白衣老者早大叫道:“令狐小兄弟,你真是不仗义得 很,老哥哥今日上门兴师问罪来啦。”言罢哈哈大笑。令狐冲大喜道:“向大哥来问罪,小弟只有心受罚了“话落时,向问天,绿竹翁和上官云已奔至眼前,三人先恭恭敬敬地向盈盈问了好,才对令狐冲又是道喜又是责怪,怪他不该不早知会一声荣任华山掌门。向问天本是个桀傲不驯的人物,对解风等人似是视而不见,眼中只有令狐冲一人。令狐冲连忙替他们引见,向问天除对仪清略假辞色外,对解风金光上人和震山子等人,均只淡淡地道了一声“久仰”,面上却绝无久仰之色。解风等人知他性格如此,倒也不以为忤。且向问天身为魔教教主,他们也不愿与他攀甚亲热。令狐冲微觉尴尬,却听那锣声鼓声越响越近,其间还不时冒出一声轰然高呼:“恭喜令狐大侠荣任华山派掌门。”听到声势,当不下数千人之众。
盈盈皱眉道:“向教主,这是怎么回事?”
向问天连忙道:“启禀任教主,三山五岭的江湖朋友们得知令狐兄弟荣任华山派掌门,便要前来讨杯酒喝,我不便怫了他们好意,是故……若任教主不喜欢,我这便让他们回去。”
任盈盈道:“我早不是教主了,向教主你便叫我一声……一声……”叫一声什么,她却一时说不上来,向问天连忙道:“既如此,我叫你令狐夫人可使得么?”盈盈面上红,道:“你既如此叫,那便也由得你们了。只是这么多人涌上华山来,我却作不得主,你问令狐掌门吧。”令狐冲见向问天望着自己,哈哈大笑道:“既是江湖朋友们一番美意,我令狐冲怎好怫却。纵是华山派倾家荡产,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了。施师弟,你这便着人准备酒席去。”施戴子应了,拉着高根明和陶均正欲离去,却听向问天道:“且慢。”令狐冲奇道:“向大哥——?”
向问天道:“令狐兄弟刚任华山派掌门,我这做大哥的怎忍心率数千人来将你们吃穷了,哈哈,你看!”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但见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恭贺令狐大侠荣任华山派掌门”十三个字,每字皆大如斗。掌旗的骇然便是桃谷六仙,六根手臂粗细的木棒挑着那面大旗,已在一里之内。大旗之后,“夜猫子”计无施正指挥着百人左右扛鼓持锣者,吹吹打打的蜿蜒而上。再后却是老头子、祖千秋、黄伯流、潘吼、司马大和蓝凤凰等数千人有扛有担,想必定是酒食之类。令狐冲大笑道:“向大哥倒也想得周到。”
一干华山弟子也涌出来看热闹,见这数千人前来给本派道贺,心头都是大喜,不等令狐冲吩咐,封不平施戴子等人早率了本派弟子忙乎接客活计去了。少顷施戴子面有难色地来到令狐冲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令狐冲眉头微皱,却听向问天道:“令狐小兄弟休要犯愁,这些江湖朋友们嘛,过惯了地当毯天作被的日子,随便哪儿一躺,都会呼呼入梦的。”施戴子大为惊佩,方才他与令狐冲低声耳语,正是说没这多房屋安置江湖朋友,却被向问天听了去。令狐冲笑道:向大哥好深厚的内力!”解风等人听令狐冲如此说,心头皆是一凛,方才施戴子的低语,他们都未听见,那向问天的功力,自是比他们强了。
转瞬桃谷六仙已执大旗来到面前,桃枝仙抢着道:“令狐冲,我们给你带来了这许多贺客,你倒是要怎样对我们千恩万谢?”向问天高声道“千恩万谢个鸟,这些人是老夫召集来的,与你桃谷六怪有个屁关系。”桃于仙道:“错了错,这些人固然是你召集的,但我们着旗走在最前面,那使算是我们带来的了。这‘召集’与‘带’语义之间的差别向教主只怕尚未领悟。”“什么尚未领悟,简直就是根本不懂“再说。‘召集来的’这四字也不妥,召集便召集了,至于‘来’嘛,只怕有人是冲着令狐冲之面而来,并非向教主召集而来。”“不错不错,如果向教主召集这数千人到青城山去,只怕便没这许多人愿意去了。首先我桃谷六仙便不去。”“为什么是青城山而不是别的山,莫非嵩山、衡山、峨嵋山就不行么?”“我只是个比喻”。“纵是比喻也要妥当才行。”“你怎知我的比喻不妥当?万一哪一天令狐冲一高兴,去做了青城派掌门,向教主一召集,咱们说不得只好辛苦一趟,便带领群雄去道贺了。”“不对不对,令狐冲怎会去做青城派掌门?”“你又怎知他不会?他既可先做恒山掌门,现在又做华山掌门,为何便做不得青城派掌门?”
计无施早令锣鼓声息,此时听桃谷六仙没完没了地争执,心头早是不奈,但又忌惮六仙动不动便把人撕成四块的功夫,只好默不作声。向问天却瞪着桃谷六仙,眼中渐渐起了杀意。令狐冲连忙道:“桃谷六兄有率领之功,向大哥有召集之劳,你们各自居功一半,我令狐冲谢过就是。”桃花仙道:“不对不对,我六兄弟自可居功一半,但另一半嘛,却须向教主与你令狐冲平分。”桃根仙道:“五弟这话有理,向教主有召集之功,你令狐冲的面子却也有令咱们‘而来’之劳,所以嘛,另一半功劳便由你们平分最为妥当。”
令狐冲道:“好好好!便是这般。桃谷六兄讲的话嘛,将人无一句不是金玉良言,不过眼下可得让我也讲上几句了。”
随即运足内力,高声道:“各位朋友请了,令狐冲得师娘复录量门墙,恭任华山派掌门之职却劳动诸位大驾,令狐冲深觉不安,在此代我华山派谢过了!”
令狐冲自习了少林《易筋经》所载内功,不仅化去了先前习练“吸星大法”时留在体内的故疾,内力也因此而大进。此时虽数千群雄蜿蜒十里左右,他的话却人人皆听了个清楚,站在身旁的众人,只觉耳鼓轰轰鸣,不禁大为惊佩。向问天笑道:“佛门无相神功,当真可算是天下第一,恭喜小兄弟啦!”令狐冲也笑道:“向大哥一身神功已臻化境,小弟也是大为心折的。”向问天突然道:“令狐兄弟,昔日你率群雄到少林寺接任……那个夫人时,离去后可发现少室没山上多了些东西?”令狐冲奇道:“多了些东西?却不知向大哥指的是——?”向问天哈哈大笑,转头对群雄高声道:“大家听好了,若有谁敢在这华山随地便溺,我向问天便让他当众自己吃了!”他这运是内力而发的声音,也是人人听央得清晰,内力竟似不弱于令狐冲。令狐冲正欲出言赞叹,便徒听桃根仙道:“这却有些不妥,向教主让人弄了这许多吃的吃喝的上来,自是让大伙儿吃喝的了。有吃喝便有拉撒,向教主不许大家拉撒,岂不是要将人活活憋死么?”桃干仙马上道:“大哥的话不对,向教主是说不准“随地便溺’,并非说不准拉撒,这中间大有分别”,桃根仙道:“不见得不见
得,“随地’便是随便什么地方的意思。既是随便什么地方都不准便溺,那又与“不准拉撒何异?”“但你说‘岂不是要将人活活憋死么?这话本身就不通,世上哪有人会被活活憋死的呢?”“难说,难说,凡事都有个第一嘛。“我看大哥二哥不必争啦,咱们且听听向教主怎么说,喂,向教主,你看此事如何区处?”
向问天皱眉道:“就偏你六怪事多!”
桃实仙道:“并非我们事多,此事当真要间个明白,若有人憋不住了那又如何?莫非要跑下华山去不成?”
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不必担心,稍后本派弟子自会 给各位指点拉撒之所。”六仙一齐道:“那我们就放心啦。”
忽听一人高声道:“桃谷六怪,咱们到华山来是为恭贺令狐兄弟荣任华山派掌门,却不是来听你们夹缠不清的!却是个女子的声音。桃谷六仙最忌讳有人说他们夹缠不清,当下一齐大怒,道:“是谁敢说我六兄弟夹缠不清,快快出来让我们将你撕成四块!”但闻一阵咯咯娇笑,便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肌肤微黄却风韵尤佳的赤足女子越众而出,先向令狐冲盈盈拜贺,才转向桃谷六仙道:“小女子就在这儿,你六怪可敢将我撕成四块么?”桃谷六仙陡见是蓝风凰,一时竞怔怔的无言以对蓝凤凰身为云南“五毒教”教主,端的浑身是毒,桃谷六仙虽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蓝凤凰那杀人于无形的毒功倒委实忌惮。愣得一愣,桃叶仙才道:“不是我们不敢,而是我们突然不想将你撕成四块了。”桃花仙道:“正是,你又没学过那门‘化零为整大法’,一旦让我们撒成四块,那就再也没法合拢啦。”蓝凤凰一愣,道:“什么‘化零为整大法’?”桃根仙道:“那你却要问夜猫子计无施了。”计无施笑道:“六仙桃兄说笑了。”说话间越众而出,见过令狐冲任盈盈和向间天等人,又道:“向教主,咱们为令狐掌门准备的贺宴这便可以开始了么?”向问天道:“好!这便开始。”计无施退下传令,少顷便在玉女峰上摆满了宴席。正气堂内,自也摆了数桌,第一桌上坐的自然是金光上人、解风、震山子、向问天、绿竹翁和上官云等人,由令狐冲作陪,第二桌是素席,由盈盈和温琴陪恒山派弟子就坐。其余诸桌分别由封不平丛不弃、施戴子高根明陶钧等人作陪。众华山弟子俱是满面喜气,穿梭应筹于群豪之间。
饮宴刚刚开始,忽闻弟子来报,说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大驾光临,令狐冲大喜过望,连忙率众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