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二人均是当世绝顶高手,如此隔物传功之术,绿竹翁等三人自也会的,只是这般内力收发由心,并不损坏桌子分毫的神乎其技,他们却自忖不能。田伯光哈哈大笑,收回桌上自己的银票,伸出手道:“拿来,拿来。哈哈,令狐兄的手气比我可是好得多啦”向问天等三人各掏了三十两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均笑道:“便宜了你这个小花和尚!”田伯光收了银子,笑道:“在下赚了六十两银子,倒也不能太过小气,明日在下便请诸位共尝一顿‘商芝肉’如何?”向问天奇道:“什么‘‘商芝肉’?”田伯光大为得意,说道:“在下这几年和尚却也不是白做的,对食之一道嘛,倒是颇有些心得了。这‘商芝肉’嘛,便是陕西的一道名菜,在下也只尝过一回,端的是平生难忘。”令狐冲道:“我在华山十多年,也仅闻其名而未得亲尝。只是这次只怕没这个口福了。”
田伯光大为扫兴,道:“这‘商芝肉’虽然做起来麻烦,但只要一天时间,我便可将用料配全,明日晚间咱们便可得尝这道名菜了,令狐兄。。。。。。?令狐冲道:“只可惜明日一早,我便要下华山了。”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都是一惊,向问天忙问其故,令狐冲当下便把自己受风清扬所托,明日将与方证等人前往嵩山诸事一一道了出来。末了:“我此刻来找向大哥,便是为商议怎样向到华山来才一日的数千江湖朋友交待。”向问天道:“既是如此,我去传句话,让他们走了便是。”令狐冲道:“这样一来,只怕人家说我华山派待客……”向问天打断他的话道:“令狐兄弟怎的一做了掌门,就变如此婆婆妈妈的了。好,稍候我与你出去一趟,向他们交待一声便是。只是嵩山之行,做哥哥的只怕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了,我一见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心头便不是个滋味。”
令狐冲道:“这个自然。待嵩山泰山之事一了,我定要上黑木崖来找向大哥讨杯酒喝。”
向问天道:“好!做哥哥的定为你准备好佳酿,与你浮一大白。对啦,小花和尚,到时你若有空,便随令狐兄弟一起来,我倒要尝尝你说的那劳什子名菜味道如何。”
田伯光喜道:“好,除‘商芝肉’外,到时我再露两手,做几道宫廷名菜给大伙儿尝尝。”
向问天道:“咱们就这样说定啦。令狐兄弟,咱们这便走吧。”令狐冲一愣,道:“向大哥的意思是———?”向问天道:“你明日一早便要走,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老哥哥不想明日与方证和尚他们朝相,现在就带了外面那些人下山去散了。”
令狐兄道:“向大哥真是快人快语,做兄弟的若再多言,便又显得婆婆妈妈的了。好,就是这般。”转向田伯光,又道:“对了田兄,仪清她们要随我去嵩山,让你回恒山去转告你师父和于嫂她们一声。”由伯光道:“既是如此,我这就随向教主他们走了,掌门师伯那儿,请令狐兄代我去知会一声,此时去辞行却有些不便。”令狐冲应了。当下五人出得屋来,但见华山到处火光通明,数千群豪,射壶吆令,恰似过节一般,如此轰闹一片,又有谁睡得着了。
向问天将明日令狐冲有急事便要下山之事与众人说了,令狐冲一一致歉,却并不明言是何急事。众人听向教主此刻便要下山,且也觉得令狐冲既明日一早便走,留在华山上也没什么趣味,便都纷纷向令狐冲辞行。向问天传令下去,要众人将未燃烬的柴火干干净净扫下深涧,并将所有抬上山来的大小器皿全带下山。令狐冲心头感激,口上却没说什么,向问天知他怕自己又说他婆婆妈妈,便也只笑笑,道:“我在黑木崖等你。”令狐冲道:“我一定来。”向间天拍拍令狐冲的肩膀,正欲离去,却见盈盈来到令狐冲身旁,道:“向教主,请代问鲍长老他们好。”向问天应了,率着绿竹翁、上官云和田伯光飞身离去。
令狐冲见盈盈突然到来,不禁奇道:“外面风这般冷,你又出来作甚?”盈盈笑道:“我是前任教主,怎能不来与向大哥他们道别一声。向大哥的脾气我知道,一知你明早下山,他定不会留到明日才走的。方才忙着给温师妹演说‘天魔步法’精要,差点便来不及见向大哥他们了。”
祖千秋、老头子过来辞行,令狐冲道:“老先生,令爱的病可好转些了?”老头子道:“蒙令狐大侠眷顾,小女服了令狐大侠之血,病势已大为好转,将养个一年半载,大约便可下床行走啦。”令狐冲大喜,道:“平大夫真乃神医……”随即想到“杀人名医”平一指为替自己治病心力交瘁而亡,不禁甚觉黯然。老头子和祖千秋离去之后,蓝凤凰过来看看令狐冲又看看盈盈,轻叹了一声,竞一言不发而去。令狐冲夫妇正觉跷蹊,便见桃谷六仙醉意朦胧地过来,桃叶仙道:
“令狐冲,他们怎么都急匆匆地下山去呀?”
令狐冲见不大一会儿功夫,群豪中十成倒走了三、四成,只怕勿须二个时辰,便会走得一干二净了。当下不想再与桃谷六仙纠缠,便道:“方才有人来说,离华山脚东面五十里有个地方,一只耗子竟咬死了八只猫,人们都看热闹去啦。”
桃谷六仙听有此奇事,那还忍奈得住,待令狐冲话音一落,便早飞奔下山,令狐冲见他六人醉得歪歪倒倒,下山之速仍如此快捷,心下也暗赞六仙功力了得。
回到正气堂,令狐冲让盈盈早些息歇,盈盈道:“我觉得金光上人有些古怪,到这儿二日,说的话加起来只怕还不到十句,冲哥你小心些。”令狐冲道:“金光上人乃得道高僧,连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都对他礼敬有加,自不会不利于我。不过盈妹既这般说,我当心些便是。”盈盈听他如此说,嫣然一笑,径回“有所不为轩”息歇去了。
令狐冲到得金光上人居所,见屋内尚有豆油灯光,心下暗暗称奇。此时只怕早过子夜了,金光上人却还兀自参禅么?正欲开口求见,便听屋内金光上人道:“令狐掌门既已到了,为何还不进来”。令狐冲心头一凛,暗道金光上人怎的这般了得,仅凭自己的脚步声,便知来人是我令狐冲而不是别人!当下推门入内,朗声道:“令狐冲深夜造访,有扰上人清修,尚乞见谅。”
金光上人有若入定一般,呆呆看着令狐冲,并不多言。
令狐冲见他双眉尽白,端的是宝相庄严,敬慕之心顿起,恭恭敬敬地道:“令狐冲有要事…”话才说了半句,便被金光上人的“阿弥陀佛”打断。宣过佛号后,金光上人长叹了一口气,才道:“老衲四十七岁执掌峨媚一派,至今已四十年了。”
令狐冲一愣,心道:“四十七?四十?那岂不是八十七岁了么,这倒正与我风太师叔同庚,只不知金光上人如此说话是何用意。当下不便吭声,便听金光上人又缓缓道:“这四十年来,老被从不下峨媚山一步,此番老衲到你华山来,令狐掌门可知是何用意么?”
令狐冲肃然道:“晚辈愚鲁,请上人明示。”
金光上人道:“一月之前,贵派风清扬风施主曾云游到我峨嵋,与老衲论了半盏茶时分剑道,又辩了三天三夜天理。风施主虽比老衲小了几个月,但风施主学究天人,老衲敬佩之至。唉,可惜一代奇人,就此仙逝,端的……阿弥陀佛。”
令狐冲大惊,道:“上人,你怎知风太师叔他……他……?”他只道世上知风清扬仙逝之人,仅他夫妇二人和方证冲虚而己,此刻听金光上人如此说,一时竟惊惑莫名。
金光上人则不理他,只自顾道:“老衲足不出户,江湖传言说老衲武功深不可测,令狐掌门你相信么?”
令狐冲道:“上人数十年修真,自是……”
金光上人道:“非也,老衲自执掌峨媚一派起,四十年来于武功剑术一道,便从不问津了,敝派弟子所习剑法,均由敝师弟晦光传授。故风施主与老衲只谈了半盏茶时分剑法,便哈哈大笑道:‘金光道兄,你峨媚剑法果然也算博大精深,但你这四十年都干什么去了?’老衲笑道:‘贫僧于剑术一道,果然知之甚少,但这四十年来,贫僧也未闲着,于天象自然一道,倒也略有心得’。风施主闻言大喜,便与老衲论及天象一道,一论竟是三天三夜,唉,老衲算是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话了。一个人竟能同时将两件事悟到如此精深之境,百年以来,除风施主外更有何人!昔年独孤求败大侠虽剑术通玄,但于天象一道,知之却是甚少,以至于。。。。…”
金光上人忽然收口不言,令狐冲却听得满面骇异。
金光上人又道:“要知世间一切变化均有天数,生老病死之数自不待言,纵是连一个人饮食拉撒之类小事,也可从天象上看得出来。故并非老衲功力深厚,方才竟能从脚步声中辨出来人是令狐施主,而是上天早已注定方才来的只会是令狐施主。并且老衲知道,令狐施主此番到来,是与老衲告辞的,你们明日便要到嵩山,是也不是?”
令狐冲直听得惊佩莫名,恭恭敬敬地道:“上人真乃神人。”
金光上人又道:“当时老衲对风施主言道:‘你杀不了圣姑的’,风施主凛然道:‘老夫为武林苍生着念,不惜以三年阳寿之折而毙任我行以消弥一场血光之灾,纵是再杀圣姑一人,更有何惧?’老衲道:‘风施主杀圣姑自无何惧,然天象注定若杀圣姑,令狐冲定也会自尽殉情,此人身系眼下武林安危,你杀圣姑消弥另一场血光之灾,却又导致眼下即将到来的这一场,这却是大干天和之事’。风施主黯然良久,竟自离去。故老衲此番前来,却是为千名武林苍生向令狐掌门请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