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世(上)
夜半,疏星点点,秧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脑海中,有白黑红青黄五点光芒闪烁环绕。不知何时,其余四点光团隐去光芒,唯其中有一点红芒忽明忽暗。
梦境中,一处村落客栈,二十余人镖师落脚于此,六人守镖,六人警戒,其余之人先去客栈吃饭歇息,等后半夜再来换人。
客栈内,老镖师冲一个二十来头得青年挤眉弄眼,嘿嘿笑道。
“一会赶紧吃完,去睡觉,等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哦?去哪里!”青年眼中星光点点,满脸期待。
老镖师夹菜吃饭却是不语,临坐镖师听闻也只是会意一笑。
夜半,风月楼。
“你不会说的是这种地方吧!”青年有点兴趣缺缺。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换了身行头的老镖师将帽子压低一些,沉吟开口。
相对于这二人的沉寂,周围的嘈杂中却是早就有人迫不及待讨论起来了。
“听说了吗?”
“怎么了,怎么了?”
“听闻风月楼,最近新来了一名歌姬,容貌端庄,模样可人。”
“哎~你那都是十几天之前的消息了,你是没听到,那女子一手琵琶弹的那叫一个,好!”
“如听仙乐耳暂明!”
“对对对!就是这个如听仙乐耳暂明。”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保证你是听了还想听。”
“听说是卖艺不卖身呐,也不知何人能有此等福气。”
“是啊!是啊!”
……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嘈杂消失的落针可闻。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怔怔望向那映出人影的白纱帐帘,那帐帘之中不知何时点了烛光,烛光将那女子朦胧的身影照映在白纱帐帘,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感勾的人心痒痒的。
低沉的琵琶旋律如潺潺流水,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陶醉其中。
女子低沉的声音如耳边呢喃,柔和而又好听,那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心尖,却是衬托出白纱帐帘后的那道身影越发孤冷,就仿佛琵琶弹奏的也旋律多了几分灵性。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
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
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
琵琶声停欲语迟~」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清脆琵琶声,白纱帐帘突然缓缓拉开,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素衣女子映入众人眼帘。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听得女子边唱边弹,有时如高山流水,曲调婉转,有时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惹人心醉。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落玉盘~」
女子手中的琵琶声从高亢转为低吟,后面的旋律一扬一顿,莫名多了几分哀婉。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秋月白~」
本是戏腔的这一段,女子的声音却低沉柔和,不知是想哄哄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是同悲琵琶行中那个与她命运极为相似的女子。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唱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买茶去~」
——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红阑干~」
如流水般的旋律缓缓流淌进每个人的心田。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此时琵琶声转为高亢,仿佛一个故事的结束。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青衫湿~」
「江州司马青衫湿~」
……
不知什么时候,青年的眼中满是那个忧愁单薄的身影。
往后的走镖,每每落脚于此,青年都会找机会去看那位女子,偶尔几次,沿途耽误,来得太晚也只能远远望几眼那忧愁单薄的身影。
连绵秋雨,冲刷着村落的陈旧,而那道身影从始至终都会在二楼天台,有时望着绵绵细雨,静静凝望远处云山水墨。
有时打伞行走,聆听雨声、风声、叫卖声,声声入耳,似是少了些许虚幻,多了几分真实,好似九天之上的仙子凭添几分烟火。
一场冬雪让村落银装素裹,风月楼,女子发髻落了几朵雪花,脸颊冻的微红。
二楼天台,红色的锦衣雕饰着素白的花纹,精致而又好看。行走之间,淡粉的长裙摇曳生姿,顾盼生辉。
一身冬装锦衣虽单薄却很暖心,那是青年初冬之时带来的锦衣和一箱棉花,待棉花缝补进冬装,塞的满满的极为暖心,呼出一口白气,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自上次走镖以后,他好像有一个月没来村落了,不知可曾安好!
阳春三月。
“月白,待我再走几趟镖,攒够银钱,就带你远走高飞,可好!”
青年的眼睛亮亮的,赤诚的话语如在耳边低喃,如呼唤恋人般的声音软软的,像小奶狗,挠的心痒痒的。
女子羞红了脸,好看的眼睛却还看着青年,心中不来由加了句,“可是,就算没有那么多银两,我也是会跟你走的呀。”
星光疏淡,一行镖师从山崖之上路过,青年内急,去崖壁边撒尿,听到山崖之下有痛苦呻吟声。
急忙喊人前来搭救,几个镖师找来绳索,救上来一个相貌丑陋,身躯佝偻之人。
“诸位,前方就要到客栈了,抓紧赶路,不要放松警惕。”
镖头招呼一声,众人继续赶路。
“我叫任青山,敢问老丈为何深夜在此。”或许是实在沉闷,青年主动跟那相貌丑陋的老丈搭起话来。
那老丈似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等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湘西赶尸人,王朽,多谢相救。”
“嘿!他乡遇故知,两眼泪汪汪,原来是老乡。哎~无事,无事,也幸得这条镖路我经常走,这才能搭救老乡。”
任青山着急去那间客栈,正是因为客栈的不远处是风月楼,而那阁楼亭台之中,有一个与他私定终身之人——秋月白。
“等我再走几趟镖,就可带你远走高飞。”
想起动情话语,任青山的心像小猫挠一般痒痒,更是想尽快见到秋月白。
村落,风月楼。
“听说秋月白今晚病了,散了吧,散了吧。”
二楼天台。
“月白,你生病了?”任青山急匆匆赶来。
“你呀,还没看出来我有身孕了。”秋月白白了一眼任青山,任青山后知后觉,想起半年前酒意阑珊,嘿嘿傻乐。
“这几个月还好,可是再过几个月就不能登台卖唱了。”秋月白很是苦恼,这几月的衣袍比较宽松,旁人或许还看不出来,最多是以为秋月白比起之前微胖一点,可在过几个月却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月白,再等我两个月,我已经把所有银钱换成了银票,这些银票你先拿着,要是情势不对,先保护好自己。”
任青山将一沓银票放入秋月白手中,他的大手合拢紧紧握着秋月白的小手。
秋月白的眼中有水雾朦胧,他眼中的星光点点还在,只是不知何时,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不似之前那般肆意洒脱,就连薄唇上下也长出绒毛般的胡须。
尽管如此,他还是任青山,是第一次见面,那个满眼都是她的任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