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户照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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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杨柳岸晓风残月

1931年,9月。

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件让整个东三省都蒙上一层人间炼狱般的阴影。

常思孚一路北上,满目疮痍。

百姓死亡流离之惨触目惊心。

去时,他在想,对手无寸铁的平民来说,抵抗是死,那不抵抗呢?

归兮,他已知,不抵抗也是死!

常思孚在沈阳大街上听到幼儿啼哭声,他顺着声音一路寻找。

在废墟中,一个幼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周围撕心裂肺地的哀哭声都掩盖不住他哭声中的凄厉。

常思孚走进那小孩,看到身高不到一米的幼童一条胳膊已经被炸没了。

寒风瑟瑟,小小的孩子整个人血肉模糊的立在原地。那孩子尚且不知,就在刚才他的爹娘在轰炸中被废墟掩埋。

常思孚跪在孩子面前,两只手在空中颤抖着。孩子身上没有一块完肤,他连抱起那孩子都担心孩子会在他怀里支离破碎。

他环顾四周,哀鸿遍野,尸体糜烂的气味参杂着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随他一起北上的队友找到他,声音嘶哑地对他说道:“新的一轮轰炸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回去复命。”

常思孚跪在地上抬头望向蓝天,总有一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击毁日机。

曾经在生意场上与日本人打交道,他以为他们要的不过是在中国的利益,他们看中的仅仅是这片肥沃土地上的资源。

可如今,他清醒了。

这些外族强盗要掠夺的,是我中华的土地!是我们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家园!是先贤留给我们的锦绣山河!是苏轼的清风!是李白的明月!

他们是要摧毁我们民族并抢走我们的一切。

他们要从我们手里白白偷走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创下的辉煌,湮灭我们五千年的华夏文明!

他们是要中国四万万同胞亡国灭种!

常思孚只有一个念头,誓死卫国,一寸不让!

1932,东北全面沦陷。

噩耗传来北平时,百姓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只道是,东北又打仗了。

日子更不好过了。

中国境内又爆发了罕见的特大水灾,珠江、长江、淮河、黄河等主要河流纷纷洪水泛滥。

北平的物价在短短几年内翻了数十翻,一些不良商家坐地起价,大挣国难财。

其中,包括常戒。

日本占领东三省后,日本大使馆和日本商人在其它城市并未收敛,反而更是嚣张跋扈。

常戒为保常家荣华,竟选择和日本人合作办厂。

柒夫人看着常戒树敌越来越多,有意劝常戒收敛点,但是她又看着常家一座座平地而起的工厂,柒夫人最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年,常宝玢终于等回了张子羽。

此去经年,再见故人。

已物是人非。

张子羽留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摆宴三天三夜。

他父亲的军队被北伐军收编,他从军阀之子摇身一变又成了将军之子。

没过多久......

北平城内,人尽皆知,张公子挥霍无度,穷奢极欲。

常宝玢并不在意外边的风言风语,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张子羽。

然而,张子羽对常家人闭门不见。

常宝玢大闹张公馆,也并未激起张子羽的一丝波澜。

从此,常宝玢像变了性情,游走于北平文人墨客商贾名流中,举手投足间千种风情。

这几年,张子羽不肯见她,她就今儿陪着某位诗人去拜访他,明儿随着他邀请到家里来玩的国民官员去会见他。

纵她千娇百媚,张子羽依旧熟视无睹。

1935年,10月。

常宝玢照常盛装出席张子羽在家中举行的晚宴。

在无人处张子羽将一封信交给她,让她转交给李英音。

那一晚,常宝玢红着眼睛将信放入手提包后便喝的酩酊大醉。

回到家中,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跑去找李英音,将信掏出放在李英音面前。

常宝玢哽咽道:“我知道当年他想带你走。我害怕极了,害怕他真的把你带走了。可是我这几年时常在想,他当时要是带你走了,你也不用在我们家守着这一处院子苦苦等我哥这么多年。他要是带你走了,我或许早就死心了。”

李英音看到书信,猜到张子羽定是遇到了困难,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与已嫁为人妇的自己再有纠缠。

再者,以李英音对张子羽的了解,他自幼便如风,向往自由而无往不利,又怎么会沉迷于这京城的纸醉金迷而放弃他的理想和抱负。

她坐在屋里,喊住要离开的常宝玢,当着她的面缓缓打开张子羽写给她的书信念道:

“英音吾妹,即今寇盗滋蔓,国民少抗,已而和之。蒋氏抗日之志不明,吾今日处境,名为宾,实质任,以牵制吾父兄。吾故玩物丧志,示之以纵缓其之惧,长松卧壑非长久之计。外敌未除一日,吾一日不能心安。然而,日夜监视吾之人除蒋、汪等人,日寇亦在其列。吾在外求学之际已立信仰,如今《为抗日救国告全国同胞书》出世,吾自知离开此地时机已到。此地吾唯信汝和常氏兄妹,望相助。”

常宝玢听罢,酒醒了一半。

过往种种皆浮现于眼前,此刻她才明白张子羽的用心良苦。

北平城内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暗藏危机,各派系内斗从未停止,各使馆之间为争夺在华利益处处明争暗斗。

因父亲手握实权而各方都想拉拢的张子羽,无疑处于这漩涡中心。

张子羽若是与常家交集过于密切,有朝一日张子羽离北平之日就是常家大祸临头之时。

常宝玢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次日,常宝玢早早来到张公馆。

她从早上等到下午,直到张子羽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从卧室走出来。

张子羽看到常宝玢后,故作举止轻浮地一把揽过从他身后走出来的美人,对常宝玢说道:

“什么风把我们常家大小姐吹来了哦!”

常宝玢正色道:“这些年,我和嫂子学会了读书写字。”

张子羽没有反应。

常宝玢接着说道:“租界那些洋人的话,我也听得懂几句了。”

张子羽避开常宝玢的眼神,坐到沙发上,问道:“你跑到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