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灾难
“9·11”事件发生后的最初几天,美国的领空被认为对商业飞行不安全,我的管理团队被困在了不同的城市。我自己在西雅图,通用电气的首席财务官凯斯·谢林在波士顿,副董事长兼前首席财务官丹尼斯·迪恩·达默曼(Dennis Dean Dammerman)在棕榈滩,鲍勃·赖特在洛杉矶。所以,我和团队成员每6个小时就召开一轮电话会议。
要跟进我们面临的所有问题,让人颇费脑筋。我们有个客户名叫阿塔(Atta),他使用过我们的飞行模拟器。我们需要查明,他是不是驾驶美国航空公司航班撞向北塔的劫机者穆罕默德·阿塔(Mohamed Atta)(这花了我们不少时间,但谢天谢地,这阿塔不是那阿塔)。接下来,我们需要确定世贸中心7号楼的再保险风险(我们很快降低了10亿美元的账面价值)。我联系了通用电气已故员工的家属,并写了一封慰问的电子邮件发给通用电气的员工——这是历史上通用电气内部首次发送的全员电子邮件。我的国家、我的公司、我的家庭,一时间全挂在我心上。长长的待办事项清单既让我感到害怕,又让我感到动力十足。
我决心保护通用电气最脆弱的客户——全美国的航空公司,它们购买了我们的飞机发动机,租赁了我们的飞机。我的做法与我们在起飞前听到的那些安全忠告恰恰相反:那时候,空乘人员会建议你,在紧急情况下,要先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再去帮助别人。但我知道,保护通用电气最好的办法是把航空公司的福祉放在首位,尽管事实证明,这很难。
直到星期四晚上,我才回到自己位于康涅狄格的家中,这时距离袭击事件已经过去了48小时以上。我很高兴能与妻女团聚。我女儿正在一所新的中学开始高一生涯。我们从密尔沃基(我之前在那里执掌通用电气医疗公司)搬家之后,她彻底离开了之前熟悉的生活,我知道,这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很棘手。实际上,在一所被悲剧撼动的学校里做个初来乍到的新生,更加困难。
袭击发生6天后的星期一,美国股市自“9·11”事件以来首次开市。到那一周结束时,道琼斯工业指数下跌了14.3%,按百分比算,是当时的历史最大单周跌幅,这意味着1.2万亿美元的市值化为泡影。我试图保持冷静,但通用电气受到极大冲击。我听到好几位股东(包括我们最大的一位)说:“我们没想到通用电气在保险业的规模会这么大!”我很想说:“我们从来没隐瞒过这一点。你买我们股票的时候难道没有检查过我们持有的资产吗?”但我把话咽了回去。
每天醒来,我都站上爬梯机,试着一步一步地坚守正常生活秩序,这也是我批准通用电气在《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以及美国几乎所有主要报纸上刊登整版广告的动机。广告画面是表情严肃的自由女神,她卷起一只袖子,似乎要从基座上走下来。广告说:“我们将卷起袖子,我们将一同前进,我们将共克时艰,我们将永不忘记。”
哪怕航班逐渐恢复正常,也很少有旅客想搭乘飞机。航空公司大受冲击,这对通用电气来说不是好事。在我写完这本书的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给航空行业带来了类似的影响,甚至可能更糟。当时和现在一样,我深信,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很重要,帮助客户也很重要。在最困难的时候,你永远记得是谁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这期间的大部分夜晚,我的管理团队都会打电话讨论我们的风险。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新的挑战,我绝不是在开玩笑。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学习一门外语。有人会说:“好吧,我们明天必须买10亿美元美国航空的EETC[1],要不它就会破产。”达默曼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这个缩写的时候,我问他:“这见鬼的EETC是什么东西?”我的学习曲线太陡峭了。
丹尼斯·迪恩·达默曼,我们都爱叫他的绰号“3D”,他是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金融工作者。1984年,杰克·韦尔奇任命他担任通用电气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财务官,那时候他才38岁。到2001年,他已经经历过一切。兴许,这就是他在混乱面前镇定自若的原因。他是我的导师。我还在商学院的时候,他是通用电气第一轮面试我的人,我对他的支持始终心怀感激。不过,在这一刻,我更感激他的临危不乱。
[1] EETC(Enhanced Equipment Trust Certificates),增强型设备信托凭证,是一种债券。——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