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嗯”
苏妄看着他同桌递到他眼前的东西——一个浅粉色的保温瓶,内心是极度抗拒并且有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把这瓶子扔下楼的冲动。
可在清楚知道那有着让他看着就头疼的颜色的瓶子里装着的是他昨日喝的那即使凉透了味道仍旧香甜诱人的牛奶,脑海里就像是有两道不相上下的力量在将他的理智往两个相反的方向疯狂拉扯,一边让他回想牛奶的味道,另一边让他睁大眼看清那粉色,导致他一时间头疼得不行,甚至觉得自己快硬生生当场被撕扯出两个分裂的人格来。
“哎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陈希嘴上说着无奈至极的话,仿佛她已经尽力尝试一切办法了,但脸上的笑却怎么看怎么和狐狸一样狡黠——想到苏妄这么个高冷的校霸端着个粉色瓶子喝奶,嘴边或许还会染上一圈白色她就幸灾乐祸又兴奋得不行。
谁能不爱反差感啊,尤其是这种天壤之别的反差!
虽然她并不清楚昨天那瓶牛奶最终的归宿和去向,究竟是苏妄的胃里还是已经流到哪条不知名下水道里,但这并不影响她发挥想象力脑补一下那些画面。
如果她和苏妄关系再好一些,甚至会想不要脸地要求苏妄给她当场表演一个喝牛奶。
“另一个昨天给你了,家里只剩这个保温瓶了。”陈希的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如果忽视那张脸的话。她不走心地安慰苏妄,“你凑合着用吧,反正牛奶的质量保证不变!”
经陈希这么一提醒,苏妄这才想起昨天那个牛奶都被他喝得一滴不剩的保温瓶已经被他洗干净收到了包里,打算今天带来还给他同桌。
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昨夜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他不想也不愿承认是因为那瓶不一样的牛奶,于是只好自欺欺人地将其归咎到某些不知名原因。
一夜好眠的后果便是总能在晨光破晓之际闹钟还未响起之前就醒过来的他差点睡过了头。
卧室里不透光又厚重的窗帘门帘都拉得严实,不留一丝可供阳光趁虚而入的罅隙,以至于深陷于黑暗中的他失去了对时间判断,在看见差点把他亮瞎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七点钟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愣愣地举着手机维持这动作一会儿后,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早晨七点。
洗漱时仍带着满腹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下楼时还遇见了比他更来得震惊的苏婉清——毕竟他总是在天还未亮时就出门,极少在这个时段碰上她。
匆忙赶到课室的他还有些无法缓过来,大脑短暂地下了班,这才将那保温瓶给遗忘了。
他没回应陈希,而是低头从包里拿出了和那粉色同样款式的黑色保温瓶——当然,高冷的他是无法意识到这细枝末节的,但悄悄注意着最后排情况的一些七班学生在看见那两个挨在一起除了颜色款式设计都一模一样的保温瓶后,皆不由得在心里倒抽了一大口冷气。
我靠,怎么转校生这就已经混到和苏妄用情侣保温瓶的地步了啊!
太可怕了!!
两位当事人作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对周围同学犹如十级地震来袭的内心毫无所觉,任他们自己崩塌去,两人自顾自地搁那儿倒牛奶。
是的,没错,倒牛奶。
苏妄在拿出保温瓶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将黑色瓶子推到了粉色的隔壁,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和陈希说了话:“可以倒过来。”
一如既往的简短不啰嗦,人狠话不多,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一个标点符号,是苏妄的风格了。
陈希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苏妄的意思。
除了震撼于苏妄居然再次主动和她说话,还震撼于他居然有想要再喝她给他带的牛奶的意思。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昨天那瓶奶他已经喝下了?
四舍五入,攻略进度是不是有百分之十了?
内心疯狂窃喜嘚瑟着,暗自将自己夸上了天——果然没有她陈希拿不下的人——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她张口想反驳苏妄的提议,就想看苏妄用粉色瓶子,奈何实在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而且比起逼着他用粉色让他不愿再接受她带的牛奶,不如就顺着他好让她以后能多找些借口和机会和他套近乎。
“那行吧。”陈希答应得轻松,内心在啪嗒啪嗒掉眼泪。她打开两个瓶子的盖子,将粉色瓶口对准黑色的,再装作不经意地顺口一问,“昨天的你喝了没啊?好喝吧?”
闻到熟悉奶香味的苏妄抿了抿唇,双眼直直地看向那倾倒出来的白色液体,低低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陈希余光瞥见苏妄的模样,险些憋不住笑一个手抖将牛奶倒出来,努力摁住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否则被她同桌发现然后恼羞成怒可就难收场了。
她真没想到牛奶对苏妄的吸引力如此之大,总有种此刻的苏妄终于有点属于这喧嚣尘世人间烟火的感觉,不再那么游离于世界的边缘,仿若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或停留的东西,随时都能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也终于像个普通十八岁男孩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表达喜欢的方式是对喜欢的东西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这样的苏妄真好,不再那么遥不可攀,不再像那朵开在雪山顶上无人能及的花。陈希听着牛奶倒入瓶子里的声音忍不住想,她的同桌还是有点可爱在的,只不过需要用心去发掘,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像是小猫咪不小心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般显现出来。
早知道一瓶牛奶就能将她同桌收拾得服服帖帖,那她之前都在瞎折腾些什么啊?
感叹完了的陈希又忍不住愤愤地想。
“那可不!”关上瓶盖,陈希将黑色的瓶子推过去,嘚瑟地朝苏妄一扬下巴,两眼笑得眯起来,“我就说特别好喝,喝了一瓶还想要一瓶,没骗你吧!”
苏妄看着她骄傲的小表情,估摸着她若是有尾巴的话大概已经翘上天了。
他实在不想理她,担心她又逮着他说个不停,但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不理她的话怎么都显得他很像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于是他又“嗯”了声,然后很自然地就拿过了保温瓶揣到了包里。
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在某个平常的夜晚,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前,他已经对着一室黑暗完整地回答了一遍这个问题。
陈希若是知道苏妄说出这句“嗯”的内心活动,大约会指着他骂“你这回应了和没回应有什么区别不还是一只喝了我的牛奶就翻脸不认账的白眼狼!”
但此刻的陈希就像是个一辈子没吃过糖的小朋友,光是尝到一颗已经被太阳晒得融化得黏腻不堪的糖也无比快乐,笑眯眯的表情显然已经很满足于这声敷衍至极的“嗯”了,甚至觉得这是来自苏妄对牛奶最高级别的褒奖。
而在七班学生的视角看来,两人仿佛幼儿园小朋友在偷偷背着别的小朋友分糖果般分了一瓶不知道什么——从他们的视角看不见倒出来的液体,并且陈希分得高兴,苏妄收起保温瓶的动作也顺手自然得就像是天经地义。
七班同学:“……!!!”
这都他妈从情侣保温瓶进阶到喝同一瓶水了吗!
怎么更他妈可怕了啊!
苏妄为什么还收了收了?!!
这两人在这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众七班同学内心不只是地震了,甚至觉得整个地球都在摇晃颤动,就快毁灭了。
他们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了,这个世界越来越玄幻了。
瞥见这一幕的他们能忍住不从椅子上摔下来或惊呼一声“我草”已经是他们的最大极限,这还是在苏妄长期的眼神气势压迫之下,久而久之锻炼出来的忍耐力。
陈希笑嘻嘻地将脑袋往前探了点好看见已经坐正了的苏妄的正脸,侧着脑袋的动作让几缕发丝垂落,羽毛似的轻轻挠在苏妄手臂上:“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带呗?”
手臂上传来的痒让他浑身僵了一瞬,但复又恢复如常。
他收回手臂交叉搭在桌上准备趴上去闭目养神,在转过头打算面向墙那一面时又小声地“嗯”了声。
但同时响起的上课铃声嘹亮得轻易便将他这声本就不高又带着点犹豫的答应给淹没。
他不知道陈希是否会听见。
趴在手臂上,他模模糊糊地想——
听不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