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消失的同桌
七班同学渐渐对于后排两人这怪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相处模式习惯了,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如何发展成如此境地的。
但这并不会让他们觉得苏妄有所改变,变得好相处了点。传闻的力量和苏妄本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仍旧是可怕又锐利的,仿若无数把锋利的小刀深深根扎在他们大脑,刀柄早已悉数没入,难以察觉更无法剔除。因此他们还是该避的避,以免惹祸上身,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谁都想顺顺利利地过完高中生活。
而且苏妄或许只是对他同桌态度稍微好一些——怎么说也是要朝夕相处,一起度过余下两年的同桌,对她有些许不一样也无可厚非。
他们也实在学不来陈希那奋不顾身迎着苏妄浑身的冰雹和风雪而上的心态,被一颗冰碴子粘上裸露的皮肤都能把他们冻成冰雕,当场把他们劝退。
虽然苏妄已经不惜和她扯上金钱关系,用钱和她买下牛奶了,但陈希倒也从未亲眼见过苏妄喝那牛奶,每回给他了他就把保温瓶往包里一揣,于是牛奶的去向在陈希这里仍是未解之谜,导致她甚至一度怀疑压根不是苏妄自己喝的。
可他却又每日都会记得带上保温瓶,课本作业可以不带,但包里必须有可以装牛奶的瓶子。
陈希也想过问苏妄,但对苏妄了如指掌的她已经能够提前预判苏妄会给出的反应,直接将她的问题和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给残忍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在某个平凡的周一早晨,陈希在晨光熹微中看见踩着点从后门走进来的苏妄是空手而来甚至连包都没带时还是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她的视线粘了胶水般黏在苏妄身上,眼珠子、小脑袋和身子都随着朝座位走的他转动。
苏妄坐下,斜了眼从他一进门就一直盯着他,并且此时此刻还满眼写满了好奇地看着他的陈希,只是极尽简短地在她十万个为什么之前先赏了她一句解释:“包丢了。”
意思是保温瓶也丢了。
或许是和他的笨蛋同桌待久了,导致他也在未察觉的情况下被传染了,大脑一时竟也有些短路,以至于忘了他这一句明明是先发制人的解释在她看来却会是是他的“主动”,从而引来后续来自她的更多的问题。
陈希下意识关切道:“怎么丢了?”
苏妄收回目光,一副不欲和她多说多做解释的模样,敷衍了事地应了一句,像在用这种态度告诉她别继续问下去了:“被偷了。”
他说谎了。
“怎么被偷的?”陈希对于苏妄的态度仿佛能够视而不见,“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苏妄掏出手机的动作仿佛在回应她后半句,这回连话都懒得说了,摇摇头就算完事儿了。
只不过丢了一瓶还没喝上几口的牛奶,他想。
无意间又想起那些有关他的骇人听闻的传闻,以及巷子里他那足以一个打十个的身手,陈希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没把人小偷揍一顿拿回来啊?这不合理啊!”
除非那是一群小偷,还是十个以上那种!
但是谁家小偷出门抢劫偷东西还组这么大一个旅行团啊!
苏妄抬头无语地斜了眼陈希,给了她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陈希该说不说,已经被苏妄训练成光靠眼神就能读出他的想法,嬉皮笑脸地道:“人没事没丢东西就行!”
人可有事了,苏妄想,只不过她看不见罢了。
她把手边的保温瓶推到了苏妄桌上:“那今天你直接带回去吧。”
苏妄在她面前可以说没有刚认识时那么矜持了——至少比起旁人,他在陈希面前还是会偶尔表现出不一样的一面,只有陈希见过的一面。于是他也不犹豫不扭捏,伸手就干脆地接了过来,这回终于礼貌性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谢了,明天还你。”
陈希:“好嘞!”
……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轻易说出一些时间上的承诺——譬如今天之前怎么样或明天怎么样,因为多数时候都会事与愿违,似乎上天在听见你立下的承诺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策划好一场阴谋让你无法兑现诺言。
所以人生才总是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人措手不及,可谁又知道那看似无法预料的“突如其来”又存在着多少的意外成分,多少的蓄谋已久。
那是陈希自转学过来这么久以来,第一回经历这种一整天左手边的座位都是空荡荡的日子。
刚到课室没看见苏妄的身影,她本以为苏妄会如往常要么比她早到已经趴在桌上补眠了,要么就踩着上课铃声准时出现在后门——眼前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她做着自己的事,平日不见苏妄也不会刻意注意时间,可今天却莫名地总忍不住抬头往教室前方挂着的钟瞥,以至于她打开放在桌上的书在十几分钟过去了仍旧停留在同一页。
或许是因为那句“明天还你”,陈希想,当一个人向你告知了一个具体的时间,即使是“明天”这种广泛的词藻,也能让人从前一日便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那本该平淡无奇的“明天”似乎也变得和从前的日复一日都不一样了,聒噪的蝉鸣也能变成动听的乐曲。
接近上课铃响的时候,她的目光从挂钟转到了后门上。
她第不知道多少回看过去,总觉得下一回就能看见苏妄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后门,拎着包一脸厌世地走进来,再冷淡又嫌弃地瞥一眼一直盯着他看的她时。
可直到上课铃响起又落下,直到喧闹的走廊和课室都恢复安静,直到讲台上的老师开始讲课,七班的后门都未曾出现她所期盼的那道身影。
即使长得很不良校霸却总是天塌下来都雷打不动准时来课室睡觉的苏妄今天竟然没来上课。
陈希有些无法专心上课。
老师说的内容听在她耳力总是断断续续的,像老旧得收信堪忧的收音机般,一段清楚一段又突然成了沙沙声响。
她一只手藏在桌兜里,平日上课绝不会拿出来的手机此刻就握在她手上,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手机的开机键上摩挲,在纠结是不是该给苏妄发个短信关心一下他——苏妄的手机号她上回已经偷偷录到手了。
苏妄会不会回复她另说,她主要还是担心自己这么做会招苏妄烦——虽然她平日也很招苏妄烦的感觉。而且他不就一天没来上课,说不定只是今天想偷懒了,只是因为赶不上巴士了,只是因为睡过了头这些平平无奇的小原因,是她自己过于大惊小怪小事化大了。
她又不死心地往后门的方向看,看见有穿着校服的身影时会双眼一亮,在看见那身影径直朝前走没有拐进来时又一暗。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也不再注意后门的情况,只是改为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侧——以前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或趴着睡觉或低着头玩手机的同桌。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灼热的阳光能透过前边的窗户将他课桌的右半边照亮。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努力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试图把自己完全藏匿在那一方阴影里——这让陈希总觉得苏妄本质上是一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但他宽大的肩背总会有一小部分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细心的观察之下,她还是能发觉她的同桌并不喜欢阳光——也是,谁会喜欢夏天热得要死的光,谁会喜欢在睡觉时被跳跃的光扰人清梦。
她一直以为只是这些简单的原因,从未往更深处去思考。
课桌被夏日阳光的温度晒得有些热,但少了她的同桌,那里似乎也变得冰窟般冰冷。
陈希撑着脸颊看着苏妄的课桌发呆,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迷迷糊糊地一阵思考,才恍然想起今天早晨没和她的同桌达成牛奶交易——
还怪不习惯的。
她把那瓶牛奶放到了苏妄桌上,而它却又在日落时分重新落回了陈希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