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虚伪
陈希这一举动的本意主要还是不让他们打扰苏妄睡觉，但以他们的视角看来，陈希这是已经主动要和苏妄划清界限，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了——这不已经担心起他们和她聊天会吵醒苏妄从而导致他们被苏妄骂一顿，主动地关心起他们的人身安全了嘛！
这不就也间接代表她自己也清楚她同桌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能不惹就不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所以她肯定也会和苏妄保持距离，不和他做过多不必要的纠缠和牵扯，以免惹祸上身。
思及此的七班同学很是欣慰——新同学的觉悟太高了，都无需他们苦口婆心操碎心去劝说了，将已经打好的草稿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然而陈希作为当事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当事人甚至还有要接近苏妄和他打成一片当一对互帮互助和谐有爱的好同桌，共建美好生活的可怕想法。
七班的人若是知道她瘦弱的身子里居然揣着一个这么胆大包天的想法，脸上的表情估计会精彩纷呈。
苏妄是戴着耳机睡的，降噪耳机确实能隔绝大部分的声音，只不过耳机里是没放歌的。
这么趴在课桌上睡对于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人来说实在过于委屈了，除非是累得极致才能凑合着睡一会儿，平日也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陷入深度睡眠，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能把他惊醒。
在隔壁聊了没一会儿之后苏妄就彻底清醒了，可他实在懒得动，起来了也无事可做，干脆继续闭眼趴着不动。
尽管他们聊天时已经刻意降低了音量，但聊天的内容还是隐隐约约传到了他耳朵里。
内容很无聊，无非就是面对转校生时该问的那几个惯例的问题——来自哪里，为什么转了过来，之前在哪里上的学诸如此类烂大街的问题。
苏妄本就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只听了前几个字就自动把他们的声音给屏蔽在外了。
可如同陈希所猜测的那样，他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注定让他成为了一个心思深沉又极其敏感的一个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装了能够精准定位的雷达般，来自周围的窃窃私语和窥视的目光总是能被他清晰地感知并捕捉到。
这其实很折磨人。
因为即使他竭尽全力想去忽视这些令人感到极度不适的东西，表面上也确实能够展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内心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难受。
他甚至无需转头看向陈希，都能精准无误地计算出陈希在和他们聊天时究竟往他这里看了多少回。
但他发现，她好像只有在让他们小点声之后才会往他这里瞟。
不过苏妄的第一反应和七班其他同学都一样——以为她只是在忌惮他。
苏妄懒洋洋地趴到了下课才起来。
陈希一整个上午基本就只看到了她同桌圆润又头发茂密的后脑勺以及脑袋上的发旋。
下课铃一响她就下意识转头看去。
苏妄坐直了身，将耳机摘下放到耳机盒里然后揣到兜里，一条腿往右边跨打算站起来，身子刚稍稍转向右侧，目光便又和直直盯着他看的陈希撞上了。
平日自己的右侧总是空荡荡，一上午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也导致他已经忘了自己身边在早上时莫名其妙多了个所谓的同桌，这么冷不防对上一双眼，苏妄起身的动作都僵硬迟疑了一瞬。
怎么还忘了这茬……
不过他这同桌是不是有病，有事没事总盯着他看干什么？
想到这里的苏妄不耐烦了起来，眉眼间本就因为睡眠不足凝聚着的戾气一下加重，让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又变得愈发强势，仿佛能看见自他身后不断冒起的滚滚黑雾，悉数毫不留情地向着她席卷而来，欲将她卷入其中吞噬淹没。
这若是搁在七班的人身上，估计早已在方圆几米之外便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氛围，连山雨的影都没见着便都已纷纷撒腿就跑，逃离那座即将被残忍摧毁的楼，毕竟保命要紧。
但陈希却浑然不觉他身上不住向外散发着的低气压似的。
好不容易又见着一眼苏妄正脸后的陈希被那即使带着狠戾也仍旧一绝的美貌给惊艳得甚至笑了起来——没办法，谁还不是一条颜狗了。
她朝着苏妄弯了弯眼角，笑着打招呼：“早啊苏同学。”
苏妄看着那张笑得灿烂的脸：“……”
他同桌真的有病。
得出了这么个结论的苏妄面无表情，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像是永远不会出现其余的表情，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如此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他无视了陈希的招呼，径直站起了身，双手揣在外套兜里，一脸冷漠地擦过了陈希往教室后门的方向走去。
陈希无奈地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后门，只看见男孩高大宽阔的背影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看着已经人来人往的走廊发了会儿呆才收回目光，这一收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七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陈希：“……”
干嘛干嘛，都这么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她做了什么吗？
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转了转，她扫了眼七班的人，见他们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默契地保持沉默，也没有人要主动上前和她说话解释一下眼前情况的意思。
身为目光聚焦点的陈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率先打破了沉默：“怎么了……吗？”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视线下陈希就无端地底气不足了，只剩一个轻飘飘的气音，很快就被头顶快速打着圈发出吱呀声的风扇给吹散。
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喂！
这种审讯犯人的目光算什么啊！
她又在心虚什么！
思及此的陈希坐直身且稍微扬起了下巴，反正气势这一块绝对不能落了下风。
七班众人在上课时本就在着急新同学坐在苏妄隔壁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课，一度担心一下课就得准备给人收尸，铃一响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到了陈希和苏妄身上，于是刚才两人的互动——或者说是陈希主动的示好基本上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陈希的前桌邱长青回过身来趴在陈希桌上，苦口婆心地开导她：“陈希，听我一句劝，离你同桌远点。”
陈希觉得他捻一串珠子就可以到山顶某个寺庙出家当和尚去了。
有人起了个头，其余人也纷纷加入“劝陈希回头是岸”这个队伍。
“是啊，你主动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你，干脆也别理他得了。”
“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苏妄真的很可怕，我听说他把人揍得头破血流过，但他还一点事儿没有，该上学上学，真惹不得！”
“他脾气怪得很，还是别和他说话了，不小心把他点着了真的会出事的。”
“要不你换个座位吧？我帮你和老杨申请一下。”
“我也觉得换座位安全点。”
“你以后就和我们混一块儿吧。”
陈希听着面前一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自说自话，叽里呱啦得比窗外的蝉鸣还聒噪，只觉脑仁被吵得一阵疼。
但他们总归是出于好意以及对她的关心，陈希也不好直接驳了大家的面子，只好挂上一个极其官方又不失礼貌的笑，说出自己的想法：“谢谢各位关心，但其实不用太担心我，苏同学挺好的，我觉得和他当同桌没什么问题，你们可能对他偏见有些大了。”
陈希不知道的是，教室后门处此时站着一个人。
在来回往返步履匆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群之中，他只是安静地倚着门站着，有种独立于世的感觉。
他垂着眸，修长的手指正在拆着吸管，随即捏住吸管往牛奶盒里一戳，漫不经心地叼着吸管边喝边听着教室里正上演的一出精彩大剧。
在听见陈希那番话后，咬着吸管的牙齿稍微松开了些，随即一声低沉的冷笑响起，但很快便被走廊上的人声鼎沸遮盖过去。
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