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可以做到

以七班人爱玩儿、时不时就要整个小聚会庆祝一下什么，大聚会犒劳一下自己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期末考结束以及随之而来的漫长暑假这么个完美又冠冕堂皇的借口。

由于众人四散在不同考场，考试甫一结束又都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哒哒哒飞奔回各自的家，于是对于期末结束后的庆祝活动是晚上将近凌晨才在七班微信群里讨论的。

扔在一边的手机发了疯似的响着，在只有月光静谧流淌的卧室显得突兀又喧闹异常，混杂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吵闹的声响刺激得大脑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让本就心情不佳的陈希愈发烦躁，有种一头撞在墙上让自己彻底晕过去的冲动，隔绝这些她不想听到纷扰噪音。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她抓过枕头环过后脑勺，用力摁在两只耳朵上，似是要把耳膜都挤压得撕裂，可那些声响却如同不死的病毒般逮着任何一点细微的漏洞都能想方设法入侵并攻陷身体。

她得正常起来。

她答应过父母不会再让他们担心了的。

她不能再这样了。

陈希喘着息，似是溺水的人刚被从波涛汹涌的深海捞起，囤积在肺里的咸腥液体呛咳出来，大口地汲取海里所没有的新鲜空气。

紧紧捂住双耳的手稍微松了力道。

她得走出来。

她得习惯。

她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十几年来没有苏妄的人生她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回到了那个还没遇见苏妄的时间节点。

所以只要在那里重新开始，继续出发往下走就可以了。

没什么难的。

无力地松开枕头，失去了往日熠熠生辉神采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她反复地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她一定能做到，节奏凌乱的喘息才逐渐平息，归于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他们之间本也没有存在过过于轰轰烈烈和戏剧化得足以镂心刻骨的爱情。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同桌关系。

可以轻易便拥有无数段的同桌关系，和来之不易的从一而终的爱情天差地别，成为一对能够偶尔聊上几句的同桌比成为一双恰好互相喜欢的恋人发生的几率高太多了。

因为不稀缺也不难得到，所以不会被刻意且细致地一点一点镌刻在记忆里，就像不过随手一指就得到的糖果，剥下来的糖纸无论设计得再可爱漂亮也会被扔到垃圾桶里，但费尽力气和心思才赢到的一颗几毛钱的糖，即使糖纸再怎么简陋普通，也会小心翼翼将其铺展开来，抚平褶皱，裱装起来，摆在一个抬眼就可见的地方。

那要将其从记忆里完全抹除，怎么都比爱情来得轻而易举易如反掌吧？

肯定不会有爱情那般的痛彻心扉对吧？

可在努力逃避现实，说服自己的陈希已然不愿去从每一个画面的细枝末节抠出重要的线索来得出最终那个有且仅有的正解。

肉眼可见的事实是，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过了单纯的同桌，那条原本鲜明刻画在两人之间、明令禁止对方一根头发丝越过的分界线不知何时被剐蹭得模糊不清，以至于他们都在没注意的情况下踩过了那条线。

而一旦逾越哪怕只有小半步，一切都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尽管隔在他们间那一层薄如纱的纸窗户没被捅破——他们都没发现或不愿承认被薄得可以忽视的东西隔开的是喜欢——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比危险的感情，早就日渐渗透那脆弱的薄纸，流向对方。

不是爱情却胜似爱情。

是比爱情更让人刻骨铭心的感情。

而且于苏妄而言，同桌关系也是极度稀缺的——任何关系在他这种抗拒同这世界建立起联系的人这里都是难能可贵的，像是行走在干涸沙漠时身上挂着的瓶子里仅剩的一滴水，比珍珠还要珍贵。

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有过的一段关系。

它无法用这世上众所周知的任何一种关系和感情来形容和代名。

它是独一无二的，独属于他一人的。

所以无论最终发展成什么模样，是成为铺展在眼前的一幅美好画卷或是烙印在身上的一道狰狞伤口，它永远会是独特的、令他一辈子难以忘却的。

纠结是不是爱情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沾染上那些爱情所拥有“有且仅有”，“唯一”，“特殊”这类因素，那它注定不平凡，不普通，不易忘。

有时你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成功将其遗忘了，但它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再犹如悄无声息从床底爬出来的鬼怪般将你吞噬。

它不过是被你放进了此生不会再主动去打开的匣子里，藏在最深处，但你却无法阻止它从罅隙中溢出，趁你不备时再一次汹涌袭来。

只有死亡是唯一的遗忘。

平静下来后，陈希才滚到床的另一边拿过床头柜上还在响的手机，点开已经有百来条消息的班级群。

前边都是一些无聊又没意义的废话和表情包大战，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划拉到几乎快到底部时才看见点有用的正经消息。

【爸爸】：@全部各位，明天要不要上哪儿玩庆祝一下期末考结束和暑假！

说到玩儿，一下就把一大群默默看他们刷屏安静潜水的人给炸了出来，仿若一颗被扔到鱼塘的炮.弹，鱼都给炸到了岸上。

【木三】：要！！

【猫猫最可爱】：必须要啊！

【爷爷】：我也要我也要！算我一个！！

一连串都在积极响应号召。

陈希恹恹地划着屏幕，提不起兴趣地看他们聊天。

【爸爸】：不过去哪儿啊？来点建议？

【我爱数学】：别搞那种要往外跑的吧？会热死的。

【数学滚出我的世界】：你一男的能不能别这么娇滴滴啊！

【我爱数学】：少管我。

【没头脑】：我也不想晒太阳，平常训练晒够了。

【蹦迪的神】：再去KTV？有空调多舒服，还能吃吃喝喝。

【爷爷】：别啊，KTV去过了，再去就没意思了！

【爸爸】：同意！

【爸爸】：@最漂亮的崽陈希呢陈希呢？有想去的地儿吗？

陈希方才忙着做心里建设，安抚自己，自然错过了这条消息。

一连串找寻陈希的消息，未果后，他们又径直讨论了起来。

不过显然一群大男人能给出的建议都有些没眼看，甚至还有提议去网吧开黑一下午得了的。

【蹦迪的神】：额，各位，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爸爸】：你说，让大伙听听有多大胆。

【蹦迪的神】：要不……咱们去个酒吧？

【爸爸】：我靠你有病啊！未成年怎么去酒吧啊！

【蹦迪的神】：我生日过了的，已经成年了的啊，你别胡说！

【爸爸】：那也不行！怎么能带坏我们班这么多可爱的祖国花朵呢！

【蹦迪的神】：我知道一个地儿，就在上次的KTV附近，不算酒吧，没那么乱的，咱们还是进得去的！

【蹦迪的神】：你们难道不想尝尝吗？

【蹦迪的神】：期末考都完了，疯一回怎么了！

本就处于叛逆期的大男生自然也有想要像个男人一样大口喝酒并千杯不醉的伟大想法，一时间被说得内心都蠢蠢欲动起来。

好吧，本来说不行也只是意思意思一下。

十七八岁的人最不缺的大抵就是尝试新鲜东西的勇气。

这时候的他们没有太多需要顾虑的，想做什么就去做，趁着年轻还有资本的时候疯一回，才会不留遗憾。

因此在蹦迪的神极具煽动性的发言之下，本就被少年人的热血气性给影响得有些动摇的想法直接犹如掀起了十级大地震般地动山摇起来。

【我十八了】：我上周也刚过生日，可以去。

【生日一月一号】：+1

【我爱数学】：我可以去喝橙汁。

【爷爷】：+1

于是接下来便是一连串同意这个提议的消息。

陈希的生日还未过，且本身对于喝酒这件事也没多大兴趣去挑战。

她本想拒绝，有些没了出去一块儿玩的心思，只想缩在家里，毕竟自己一副蔫了吧唧的死人模样，去了也只是也扫大家的兴，不如不去。

但最近又实在是难受得很，亟需一些东西来占据她的大脑，让她没闲心去胡思乱想。

滑到底的聊天界面还在往上蹦着新的消息，全是艾特陈希问她去不去的，说KTV那回她忽然有事没来太可惜了，这次一定要来，然后一群人在撒娇打滚卖萌嘤嘤嘤说着来嘛来嘛。

她犹豫着该不该去。

大脑却在这时候突兀地回想起蹦迪的神说的，聚会的地方就在上次的KTV附近。

她不知为什么这个也成了她纠结考虑的条件之一。

硬币抛起的那一刻，心里便有了答案。

她垂眸，手机屏幕的白光在她鸦羽般漆黑的睫毛上跳跃，随之轻颤。

【最漂亮的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