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愿意吗
上下睫毛纠缠在一起，极速的颤动时仿佛站在花蕊的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只需轻轻一折断翅膀便能将蝴蝶一辈子囚困于原地。
陈希不敢睁眼看苏妄。
抛下一切顾虑说出那句话后，不但没觉轻松多少，心跳声反而更响若擂鼓，她像是被架在了断头台上的犯人，不知悬在脖子之上的那把利刃究竟何时会落下给她个痛快。
可闭了眼许久，预想中和非预想中的皆没发生。
对面那使尽各种办法逼迫她说出这些话的人居然在她话音落下后没做出任何反应。
试探般地将紧闭的眸子掀开一小条缝隙，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眼，唇上不断动作的手指也不知何时停下了，只不过仍旧抵在她唇上，轻轻施了点力按压着。
视线在空中与她的相接那一秒，苏妄敛下眸子，用那薄薄一层眼皮将几乎喷薄而出的情绪藏匿，视线却正好转而落在了她似乎被他揉搓得颜色深了点的唇上。
眸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深，比头顶的夜色还要深沉，他把她的那句问话再次送回给了她：“你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相同的问题，他问她，她问自己。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对答案的质疑。
她无比确信，对于这个“为什么”，答案有且仅有那么一个。
她喜欢苏妄。
不是纯粹的想和他当好同桌的那种友谊上的喜欢。
是会无时无刻想起他，会想被他拥抱，会奢望他的吻，想把他占为己有，不会被任何人夺走的那种喜欢。
她对他的感情从不知何时开始早已逾越单纯的同桌。
可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多心怀正规，而这心思在久而久之的潜移默化之中便转化成了现在这种情感——又或许一开始只是被她用一层冠冕堂皇的假象给包裹住，现在不过是苏妄亲自攥着她的手将那层包裹得严实的表皮给剥落下来罢了。
眼底那茫然无措的雾霭被驱散，将被遮挡的星辰释放出来。
那双黯淡了许久的眼，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恢复成了以前总闪烁着细碎光芒的模样——他最为熟悉的样子。
她本该迟疑、犹豫、踌躇，因为那些属于她个人的情绪和感情，她不知道能不能够加诸于苏妄身上，担心成了让他更觉沉重的负担和累赘，更惶恐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单方面的感情，那样与其将它们倾注给苏妄而导致他们自此走上两条陌路，她宁可将它们一辈子埋葬起来不见天日就这么自欺欺人地和他相处下去。
但这些迟疑根本没来得及在她脑海里浮现，心里那一杆衡量的天秤稳定得连摇摆都未曾有过。
因为苏妄的眼神和动作都太过温柔又坚定了，是与他相识一年以来第一次见过的，几乎让她快溺毙于其中却也心甘情愿。
而所有的举棋不定也在浪潮温柔的安抚之下消逝，仿若海边留下的脚印，被拍打上来的海浪轻柔卷走，无影无踪。
所以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陈希低声嗫嚅，说话时翕动的嘴唇摩擦在他干燥的指腹上，“喜欢你。”
喜欢你。
三个字，毫无阻碍地从她嘴里吐出，再钻入他耳里。
摁在她唇上的力道在她轻飘飘的话音落下时骤然加重，睫毛颤动片刻，苏妄才撩起眼皮看向陈希，继续晃着糖把人往笼子里骗：“嗯，还有呢？”
大概是本能反应，目光相触那一秒，陈希身上某处名为“说情话”的开关霎时被打开，那些深藏心底的话便那么自然而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已经在心里脑海里回响过无数遍了，尽管大脑原先混乱得不像话，可此时也无需组织语言打草稿，便那么说了出来。
“喜欢你，很喜欢你，比想象的还要喜欢。一开始只是对你感到好奇，后来就想和你当好同桌，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虽然你总是不太爱理我，特别嫌弃我，有时候也害怕你会觉得我烦，我也觉得自己挺烦，可是还是好喜欢和你说话，好喜欢看你，只是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觉得很高兴。
你不在的时候会很想你，想你在做什么，想你过得好不好，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课都没法专心上。
虽然这么想很不对，但又很庆幸，你好像一直是我一个人的。”
对于陈希的剖白，即使自认铁石心肠的苏妄也无法不动容。
他情感贫瘠的世界被她每一句话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浇灌得饶沃，长出了无数多芬香的玫瑰。
许多于他而言新奇的情绪和感情都是她带给他的，也只有她能够做到。
再开口时，一贯平稳的语调难得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动：“所以，你想要什么？”
那语气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给她，多不合理多办不到也会去做。
陈希不知道苏妄这么问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
可即使不是……
即使不是，她也要把自己所想的，所要的，都向他诉说出来。
仿佛一个装载她所有对他情感的瓶子被他在上方凿出了一小个洞，里边的一切便争先恐后从那个洞口涌出，再将其挤裂成更大的口子，于是从一点一滴地往外渗成了汩汩而出。
再说出那些话时，她甚至不再觉得难以启齿，反而急迫得巴不得像是倒豆子般把她的想法都说给他听。
她根本无需犹豫，便道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踞了极长时间，在他们两人沦为陌生人这段时间变得更加鲜明的答案：“想要你……”
陈希用力吞咽了一下，前所未有地郑重严肃地开口，仿佛在神祇面前虔诚倾诉自己的奢望：“想要你只属于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所以……”她停顿片刻，一直被苏妄带着走，顺着他的问话回答的人，终于反击了一次，在说明白自己的心意和想法后，再次反问了迫使她主动说出这些的他，“苏妄，你愿意吗？”
“愿意陪我把这些奢望变成现实吗？”
苏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在那一刻的感受。
心脏的跳动是前所未有的快和响，最柔软的那一角终于被她彻底用一把早就不锋利了的刀子一天一寸持之以恒地贯穿到底，滚烫炙热的鲜红血液终于从那里缓缓流出。
他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用以武装自己的冰冷头盔和铠甲也被丢开抛弃，堆砌了一段时日打算再对她竖立起的坚固城墙再次坍塌成满目废墟。
女孩就这么蹲在他眼前，小小一只，乖巧地稍仰头，用那双在泪水覆盖下澄澈得犹如阳光下泛着璀璨光芒的海洋的眼期期艾艾地望向他，在等他给她一个答复。
脑袋两边似乎垂着两只耷拉下来的小狗耳朵。
苏妄得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身体，不让它颤抖得过于明显。
是激动、是兴奋、是喜悦、是不解，是太多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他的身体几乎无法负荷，要将每一根血管每一个器官都撑得爆裂。
这回轮到陈希给足了耐心，只是看着他的下颌，听他变得有些粗重和急促的呼吸，乖巧地任他用手指揉搓下唇，看他垂眸看地都不敢看向他的眼。
脚下小小地挪动一步，更朝他怀里靠近，她伸出手捏住他的衣摆一角，开口轻声道：“苏妄，我无法确定永远有多远，一辈子又有多长，可我唯一能确信的，能向你保证的，是直至死去，我也还是喜欢你。”
“人世间的一切，生离死别，生老病死，都无法磨灭我对你的喜欢。”
“这个保证永远有效，若是哪一天你发现我变了，没有遵守诺言了，那你……”
那他能怎么样，陈希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唇在说话和接吻之间，只能选择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