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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我在二〇〇四年第五期《读书》上发了《说说朱生豪的翻译》一文,肯定了朱生豪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的三点优势。其一,他少年成才,天分极高,中英文修养太好了。其二,他二十三岁开始翻译莎剧,三十二岁去世,这十年是他生命的精华所在,他全部用来咀嚼、消化和再现莎士比亚的戏剧,他就是为翻译莎士比亚而生,是几千年汉语文化练就的精髓来对接西方文化精髓的连接点,是世界文坛的文学事件。其三,因为他年轻,血气方刚,没有束缚,在翻译过程中敢作敢为。
十二年过去,再来看这一重大的文学事件,还有三点需要补充。其一,目前有论调说朱生豪翻译莎士比亚的戏剧,是受爱国主义精神鼓舞,这聊备一说吧。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朱生豪有他自己的倔强隐忍。众所周知,胡适主持的莎士比亚戏剧翻译,敲定了梁实秋、徐志摩、闻一多等人,英语和汉语修养均可俯视众人的小字辈朱生豪一定心有不甘,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更强大的力量。其二,世界书局和詹文浒营造的良好氛围,是一股主流带来的,是独有的,是朱生豪的机遇。其三,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之后,西风东渐,愈演愈烈,从林纾与魏易用文言文合译的《莎氏乐府本事》始,莎士比亚翻译之风融进了近代中国翻译西方文化的大潮,一直没有中断,到了朱生豪这代人,白话文渐趋成熟,涌起了翻译热潮,译者的地位空前提高,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才戛然而止。朱生豪是这股潮流里的翘楚,他的白话文修养远远高出同时代人,他的贡献是独一无二的,算上其他语种的佼佼者,也无人能出其右,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称得上近代翻译史上第一人。他对丰富汉语文化的贡献,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二〇一二年是朱生豪的百年诞辰,十月末我到他的家乡参加纪念活动。那年夏天,一股阴风让我的脖子到肩部一带,如同坠了铅块,脖子扭动和两臂活动都严重受阻,贴膏药、拔火罐、艾疚、热敷以及最后医生屡出怪招,都没有治愈。到达嘉兴的当天晚上,我在饭店泡了一个阔绰的热水澡,从热水里出来,脖颈一带轻松如初,折磨我一个夏天多半个秋天的病患不见了!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般神秘吗?
2016年8月9日完稿
2021年5月修订
于太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