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丛林地狱中的伊甸园——极乐鸟
哪怕是动物中的美艳翘楚在极乐鸟跟前也不敢夸耀半分。雄极乐鸟的羽毛原本就似广告招贴画那样色彩艳丽,在灰褐色的雌性面前,它们还会展开眼周毛羽、背羽、翅膀以及尾羽夸示自己。它们将身体向上伸直,跳起环形舞蹈,抖动它们所立的树枝,或将自己的脑袋朝下,来回晃动。有的雄极乐鸟展羽时就像一朵兰花,有的则来回张开它们五彩的尾羽,上下扇动颈下羽毛或是呈盾形的彩色背羽。
但就是在极乐鸟中也有业余的“初学者”,比如冠极乐鸟、绿辉极乐鸟和号声极乐鸟。它们都相当不起眼,但出身却无可否认,都有着鸣声相似的祖先。在这类极乐鸟中,不论雌雄都身着素色的伪装服,羽色区别甚微。也正因如此,夫妻双方才能在婚后长相厮守、共同抚育后代。
在雄鸟羽色华美而雌鸟羽色朴素的情况下,“雌性才有择偶权”是常态。也就是说,雌鸟为自己选择最美丽的伴侣,而雄鸟则没有任何发言权。雄鸟唯一能做的就是养护它华丽的饰羽,以使情敌黯然失色。
为了吸引异性,炫示美羽的雄极乐鸟可谓是举行了一场色形俱美的大型表演。不过,这样做有时也会招来天敌——这可不在计划之内。因此,美丽的雄鸟又因可能给妻儿与爱巢带来暴露的危险而不适合结婚。“美男”质朴的妻子不得不独自完成喂养、温暖以及保护孩子的任务。
极乐鸟“先生们”则开始了正式的选美比赛。它们在新几内亚腹地的一处“竞技场”上聚集,争奇斗艳。
比赛由腼腆的十二线极乐鸟揭开帷幕。它的羽饰已经相当丰富了:它的躯干像是一个柠檬黄的暖手筒,后端可见棕色的尾巴,前部有黑黑的脑袋。颈处有一圈较粗的蓝绿色的闪亮浓毛,其边缘处还镶有翠绿色的羽毛。这位“皇室总管”在拂晓时分爬上一棵高耸于丛林的树木顶端,而后开始它的表演。不过每只雄鸟都会彼此间隔数百米的距离。
大极乐鸟则像一场童话般的金丝雨,羽毛闪烁而细密,笼罩在一层雪白、轻透的薄纱之中。没人能在这里立马说出谁是全岛最美的生灵。同样,雌极乐鸟也很难做出判断。所以,为了能更好地对比身上的羽饰,这里的雄鸟都挨得很近。
对,还不止如此呢。一旦有成年雄鸟兴奋地摇晃并在树枝间跳跃,开始夸示自己,便会有一群年少的鸟聚拢过来。它们的羽毛还远没有长好,但这些小学徒仍旧努力地跳起优雅的舞步,希冀与前辈跳得一样好。它们还想学摆造型呢!
奇怪的是,这出表演总在日出之前上演。极乐鸟的做法显得极为矛盾:一方面,为了变美、吸引异性,雄鸟长出越发鲜艳、对比度强烈的颜色来装扮自己。而一旦拥有了艳丽的羽毛后,它们又很低调:它们不在阳光下舞蹈,而是将表演放在清晨,或将地点选在灌木丛中或是树冠下的暗处。
丛林中的食肉动物就像地狱之兽般引起极乐鸟的万分恐慌。这就造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因为极乐鸟只敢在黎明的微光中舞蹈,它们必须不断地变美,变得更多彩、更艳丽,以在雌鸟那里达到想要的效果。可是,这如童话般的美丽却永不可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羽色缤纷的华美极乐鸟、蓝极乐鸟或是六线风鸟属的鸟儿为这一困境找到了一条出路。在原始森林的地面上表演之前,这三种雄极乐鸟会花大量的时间清理树叶、香草、灌木以及各种垃圾。它们还会摘除小小艺术舞台上方圆筒形空域内树枝上的所有叶子。它们的舞蹈天井直径有五至七米,深度可达十米。正午时分,太阳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将光线正正地打在“明星”身上。若有敌害靠近,极乐鸟就会在几秒钟内快速冲进四周浓密的灌木丛中,那样马上就安全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必要时这些鸟儿会放弃利用阳光照亮自己的手法,像那些没有此项创造、只能在清晨朦胧的微光中舞蹈的鸟类一样披上华丽的羽色。精明的行为方式使它们不必陷入无休止地追求越发多彩的羽毛的时尚潮流之中。
不过,红极乐鸟因此而达到了华美的顶峰。单只雄红极乐鸟具有的红、黄、绿、棕、黑色的颊羽、翼羽和尾羽便已构成了一道醉人的色彩瀑布。这景色还会叠加:多达四十个此起彼伏的身影会在单棵树的枝头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芭蕾”表演。在紧凑的类似于波兰舞曲的节奏中,它们沿着由枝杈交错而成的小道舞蹈,忽地全体驻足,然后用它们似火的毛羽的华丽褶裥给他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又小又丑的雌鸟时常可以近乎永无止境地观赏这场演出,而不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相反,它们表现得犹如早已看厌了雄鸟的羽扇。为了使最终有一只雌鸟放下身段而表现出兴趣,美丽的先生们必须拼命努力。
雌鸟的浪漫使它们不会根据力量与体形选择伴侣,而是光看羽毛的美艳程度。其实,这种美丽完全没有吸引异性之外的实际用处,反而使其更易遭受危害,且无益于生存竞争。
雄鸟不怕被敌人发现,保留着异性渴望看到的缤纷色彩,不怕辛苦,一辈子都拖着完全不利于飞行及其他任何举动的尾羽,虽然这也彰显了生命的卓越,不过有朝一日,这种演变必将使物种触及死亡之界。正如康拉德·洛伦茨(Konrad Lorenz)教授所形容的,那是一种“面向毁灭的演化”。
我们不知道现实中是否曾有一些种类的极乐鸟出于这种原因或者说是因为自身的过失而灭绝。这是有可能的。但美国教授托马斯·格里亚尔(Thomas Gilliard)发现了另外一种演变方向。这种倾向在上文提到的造天井的极乐鸟身上已经有所体现:特别的行为方式使特别的羽饰产生退化。
既然那些雄性天井造匠已经被驱使承担起了一项浩大的工程(例如摘去300立方米的丛林灌木叶),那么,更多的工作将会带来更大的成就。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极乐鸟的近亲园丁鸟身上。它们用建筑和装饰物来美化它们的求偶舞台。它们借助华美的舞台效果来吸引异性,这样,它们自己就又能披上一件完全不起眼的伪装服了。
摆脱物种覆灭结局的出路就这样找到了。但我们不知道应该钦佩极乐鸟的美貌还是自然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