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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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光荣属于我们80年代的新一辈

1986年秋天,任丘秋色正浓。离此不远,便是举世闻名的白洋淀。那里有过抗击日寇的“雁翎队”,也出过在西瓜摊前戏弄胖翻译官的“小嘎子”。连天接地的芦花盛放,远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近观芦苇巷道四通八达,绿柳秋荷争相斗美……

我要讲述的故事离此地很近,就在任丘市东,然而,“风光”却有天壤之别。

这里净是白花花、东一块西一块、黑乎乎秃疮似的盐碱地,有长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甘蓝菜;这里一小撮、那里一小伙的荒草,像被打残与队伍失去联络的伤号,孤苦伶仃。而少数“高个儿”野蒿,像从大块黑云幕布里挤出来的星星,很少很少。因为,更多的地方,则是“秃疮”。偶尔汪水的泡子也太丑,似空洞失神的瞳孔,个个“烂眼边儿”……

生态好的地方,植物开花如开会一样秩序井然。这里的植物乱得像开批斗会……

这是一片休克的土地,到处死气沉沉。

至少,这是一片“局部坏死”的土地,近乎苟延残喘,那种丑陋让人浮想联翩,大部分肌体似乎患了静脉曲张、血管堵塞、局部神经短路、肺囊肿、心律不齐、重度脑血栓、肾坏死、骨质疏松……

这种综合征最要命,用药互相制约,恐怕透析、换肾、骨髓移植都无济于事。

顽强的生命仍以自己的方式鲜活地存在,鸟儿一蹦一蹦,在给大地把脉。

踩在枯叶上,发出翻书页的声音。

青蛙在水洼间纵跳,腿长得像一把折叠的剪刀。

姑娘们依旧兴致勃勃。

突然,一片花儿正艳的“黄菊花”点燃了人们的兴奋!真是不可思议,在这儿,在盐碱滩,还有一大片黄菊花……

几个刚从石油学校分来的姑娘高兴坏了,她们像旷野无拘无束恣肆绽放的花朵,静悄悄地开着。突然一阵劲风吹来,花儿们立刻狂舞起来!

一位姑娘指着“黄菊花”,双臂蝴蝶那样展开,跑了起来。姑娘们一下被她所感染,青春的脚步卷起一阵风尘,她们狂喜地朝“黄菊花”疯跑!仿佛黄菊花映现了自己的花样年华,仿佛起搏了闷在饱满身体里的激情,仿佛唱响赞美新生活的歌曲!

如果把岁月翻回到80年代,我也会像她们那样“轻易”被点燃。因为,那是一个理想花儿遍地开的年代,干工作“一个心眼”的年代,大家向往单纯、追求单纯的年代,一个拿奉献当“生活常态”的年代……

姑娘们怎么不兴奋?采些野菊花回来,插在帐篷的花瓶里,多好啊!

跑了几步,最前边那位“瓜子脸”姑娘突然停下,张开双臂拦住身边的几个姐妹,高胸脯一鼓一鼓,呼呼喘,“在这荒滩里能找到一大片菊花,咱们要庆祝庆祝哩!”整张面孔先开成花儿,高高地举起右手,兴奋地打拍子起头:“年轻的朋友们……预备——唱!”姐妹们一齐唱了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

“瓜子脸”倒退着走,光顾唱了,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被身体压倒的草,像笑过了头直不起腰。她站起来又绊一下,倒在地上。她索性不起来了,躺在地上接着唱:

再过二十年

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

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

地也新

春光更明媚

看“瓜子脸”这个样子,姐妹们都笑岔气了,“扑腾”一声,“扑腾”又一声,她们索性都坐在地上唱了起来——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

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

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

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

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亲爱的朋友们,

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

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

姑娘们一个拉一个手站起来,边走边唱,近前一看傻眼了,这哪是黄菊花呀,分明是一大片向日葵!

一位农民告诉她们,这里的盐碱地没营养,种什么都长不好。别看向日葵这样小这么可怜,也是早早就种上,就像长不大的“小侏儒”。

“瓜子脸”叫王兰,为华北石化建厂时的第一批入厂女工。她和那个时代的姑娘们一样,平素“面矮”、话不多。但,在和女工们一起疯玩的时候,却绽放了激昂,焕发了活力。

菊花没采到,她们一点都不沮丧,反而找到“新的兴奋点”——爱情花。一位细高挑儿姑娘逼问王兰,眼睛亮得像灯泡:“赶快招供,你跟那个那个……是不是在那个地方……那个了?”

“哎呀妈呀!”“瓜子脸”王兰的脸“腾”地红了,近前一步,“死丫头,瞎说什么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王兰雷声大雨点稀,说要“撕烂”人家嘴,自己却硬不起来,高举的手停在空中,自己先低下头……

姑娘们哪里肯饶她,偏要问她跟“那谁”亲嘴没有。王兰不认账,不知谁说了声“上刑!”姑娘们早有默契,五六只手一齐伸过来,胳肢王兰的“痒痒肉”。咯咯咯咯……荒野上空响起一片清脆的笑声。王兰痒得受不了,告饶说“服了服了,我招……”

姑娘们松开手,“瓜子脸”的招供并不过瘾:“我……我收到他一张字条……”

“什么叫字条啊?”一位胖姑娘加重语气强调道,“那叫‘情、书!’……”

2018年9月19号,我在华北石化见到了当年写情书的小伙,他叫吴洪明。现为质检计量部工程师。

80年代的爱情很讲究“纯度”,不奔车和房子,也少有一心向富的攀比,爱情就是爱情本身,少有那么多的附加条件,少有条件代替爱情,更少有牵强附会的“绑架”。但问题也不是没有,比如,因为彼此双方太含蓄,也很闷。

过了好几天,王兰也没回复吴洪明。工作同从前一样,上食堂打饭也同从前一样,王兰没有拉开距离、躲着吴洪明,可也没有特别近的地方,仿佛从未发生过写字条的事。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天,吴洪明实在忍不住,摸准休班的王兰一人在宿舍,便登门问她:“看了信,怎么想的?”

王兰没有吭声。

吴洪明急得火烧火燎,心却有点凉。王兰没有表态,可不是好兆头。很显然,人家另有所想。

王兰不回答行与不行,却给吴洪明倒杯热水,仿佛忘了吴洪明的问话,说起工作上的事。吴洪明也不好追问,他们就这样热情地讨论工作,不提爱情。

中午,王兰温和地提议:“咱俩到食堂一块打饭。”

打回饭两人又在宿舍一起就餐,王兰兴致不错,跟他有说有笑,吴洪明高高提吊的心这才落了地,心想,他和王兰的事“成了”。

30多年来,吴洪明和王兰一直在华北石化质检计量部工作,他们的宝贝儿子吴晨曦2014年大学毕业后,也义无反顾地加盟他从小就热爱的华北石化,在三联合运行部工作。这个才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小伙儿非常能干,已然成为了老师傅们争相抢着传授技能的“香饽饽”,偌大的重整装置,从外操到内操,从巡检到盯盘,小吴哪项工作都能干,而且都干得漂亮……

青春是一场大雨,即使感冒,也渴望回头再淋一场。

翻过30多本日历,我们才依稀看到“风采”的源头——

1986年9月12号,沉寂了千年万年的大盐碱滩,突然热闹起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面面彩旗迎风飘舞!

也许是千年万年亿年,这片大荒原头一次这么热闹,华北石油管理局的领导来了,沧州行政公署的领导来了,5月份才由县跨进“市”(县级市)门槛的任丘市领导们都来了,他们个个喜形于色,要在占地500亩的土地上,举行隆重的奠基仪式。

离那片“拳头大”的甘蓝菜地不远,荒原上隆起一个大土堆,把土堆整理平了,铺上跳板,四周用炕席围起来,便是“主席台”。主席台上方的红色大横幅上写:“华北油田化学药剂厂工程开工典礼”。

此日,即年加工原油15万吨小小石油化工厂下种之日。要记住这个日子,它是前人心血的结晶。俗话说:不怕孩子小,就怕没孩子。我前面已经提到这粒种子冲破重重压力,茁壮成长为年加工原油千万吨级别的大型石油化工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