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83)
“...?”
温蒂面对投来的质问,就像被戒尺敲了敲脑门,顿生懵懂,就算他的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仍然对沐阳的‘责问’产生了巨大的困惑。
“正在疑惑的人是我,怎么轮到你露出这种表情?”
“唔...我以为你是拿当时在厕所里训诫我时的事来说...”
肩膀无力下垂,视线也不敢与沐阳对接,温蒂焦躁地低声细语,就好像被抓到抄袭同学作业的小朋友。
厕所...
沐阳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粗鲁且完全没抑制住情绪,对温蒂犯了道德上不可取的行径,那件事也确实没有再得到调和或化解,随意一想,让时间风化掉可能就是最不麻烦的选项,但对另一边而言,却是束缚住五感的枷锁。
理所当然,自己是施暴者,而对方是受害者,领悟自然天差地别。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给温蒂纹上了伤痕,现今能治愈的就只有自己,但这真的值得吗?
“我想了很久,我都没能理解为什么你要对我发火,这一定是我的问题,但我却怎么样都意识不到自己下一步的忏悔究竟该怎么进行,大脑就好像被泡在电流里,噼里啪啦吵个不停,能否求你大发慈悲地提醒我,到底犯了多少的大罪?我还能跟你一块儿走吗?”
温蒂也并非完全没有长脑子的空壳,沐阳让他自行抉择的压力,让他异常的不安。
该道歉吗?
或许吧,这里头也没有什么尊严,什么面子的障碍,只不过温蒂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声诚挚的道歉吗?这对两人,对他自身真的有何帮助,他会因此考虑远离这场混沌大宴吗。
“你可真会点小腹黑,当时的事,我为我的鲁莽致歉,是我的不成熟与不周到,导致的恶果。”
沐阳抿了抿嘴,眼神下移,深深低下头,一瞬间倾泻完所有的诚意后,立马抬起头来,对他来说,道歉不过是进行下一步骤的必经之路,就算诚意满满,但说到底只是过程,不是终点。
只不过温蒂的大眼睛里虽说起了涟漪,但仍然不减脸上那苍白的担忧,在自责与不自信的轮回中逃脱不开。
酒精味与灰尘沉重的气息在沐阳的鼻尖上沉淀,要不是怪医那凶恶的夹子上的锈迹不过是朴实无华的花纹,自己的鼻子可能就要受到破伤风与酒精,再加上被温蒂偷着瞄的三重困扰。
“你怎么会出错??你肯定是对的,错一定在于我,请告诉我到底哪里做错——”
“够了,忘了那天的事吧,比起这个,快点跟我谈谈刚才广场的状况。”
直接跳过了板着脸生闷气继续毫无营养的内涵,将自己的意愿拍打在温蒂的脸上,这才让沐阳的脸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愁苦,转变成了点滴笑意的期望。
“唔...?”
从旁人来看,他毋庸置疑,是今晚的英雄,本该被碾成肉酱的苏丹,现在能体无完肤地在某处继续燃烧着他平庸而无能的的人生,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全都是温蒂一人的功劳,就算在场所有人把眼睛戳瞎,那惊险场面,铺天盖地的钢铁洪流,从眼角席卷而来的粉色旋风,都已经烙在了视网膜的里头,像一只巨大的水母,淌在眼球液力铺天盖地的漫游。
哪怕在数十年后,所有人都大脑痴呆了,也忘不掉那从天而降,神一般的救济。
任哪个爱出风头的喧闹主义者,可不会放过包装的机会,让自己的身价如嘴上那般高飞,但落在了温蒂手上,简直就是烂在田地里的大甜瓜,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干过什么伟大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沉淀在河底的淤泥,根本比不过在天上浩大地发光发热的沐阳。
“广场是指什么?暗语吗?”
“哎哟,跟你说话可真——就问你为什么扑倒他,拯救了昔日欺负你的苏丹?”
难道你不会恨他吗,不会巴不得他死吗,不会害怕而愣在原地吗?
这些问题看似经典,问了不亏,不问也赚不了什么,但毕竟温蒂可是个连自己该朝向哪方都不知道的人生求道初学者,再加上这种偏离人性的飘忽感,拿这种正儿八经的问题去问,到底是高估了哪边人的脑子呢。
本以为温蒂只会淡淡地歪着脖子,一脸纯粹的不懂就是不懂,却却没想到他忽然把头往床单上倒去,臀部还粘附在椅子上,上半身却向一脸惊奇地沐阳搭出一条粉红色的桥。
他是来不及站起来,还是想展示自己令人意外的柔韧性,这畸形的鞠躬姿势令人胆寒,从他的粉色头顶的发旋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无形歉意,以及令人汗毛直立的执着。
“请问是不是我意会错了?我当时是该让苏丹就那样被砸死?还是说用别的方法了结他的性命吗?原来他该死吗?他该死,我该死...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他...请告诉我除掉他的方法吧!我不知道该怎么搞,但这次我一定会遵照你的想法来办事——”
连绵不断的哀鸣,没出息的惨叫从依旧暴露在沐阳视野里的发旋中如间歇泉一般冲上天空,一个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人,竟然哀求着杀人之法,实在是脱离了特乐依尔的教育体系。
温蒂完全顾不上除了他俩外,还有个纯正的外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事实,怪医正用冰冷的视线扫射这边。他是个妙手回春大夫,加上身为特乐依尔人这点,就足够让他足痛恨暴力,肯定不会露出多好的脸色,要是他把温蒂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上级的人,必然招来社会调查员整治。
怕被丢弃,不愿意再从灯塔的辉光迷失,这下温蒂毫不保留的将情感全吐在了床单上,先不说他一个可能连见血的场面都没见过的人,从他嘴里跳出来的觉悟到底值多少斤两,但在沐阳的经历来评估,这种把脸遮起来的情感爆破,可以说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
不过他可是温蒂啊,哪怕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看得透他的灵魂在涕泗横流。
“你干啥呢,别大喊大叫,没有人该去死,没有人需要被杀,你大可放轻松点。”
“没有人?那,那是不是就说明——”
往下来沉淀的悲伤被一把火突然点燃,顺着背脊逆流而上,烫直了温蒂的腰板,他脸上那混合着各种体液的喜悦之形状,拍打在沐阳的面前,屁股下的凳子被反作用力扳倒,成为了温蒂情绪火箭升空的发射台。
“温蒂...?”
“就说明,我做的没错,对吗?我完美地听明白了你的意愿,并且出色地完成了你的代言,对吧??对吧??”
他原本因悲伤而濡染了泪光的瞳孔,成为了放大镜,将他视网膜下重见天日的世界投射在了沐阳眼中,就连渲染了不少悲痛气息的鼻涕,在邋遢地溜入嘴里之前,也开始闪耀着喜悦的色彩。
但在喜悦的夹层之间,隐约跳动的疯气与癫狂,并没有因温蒂的单纯,而逃离沐阳的捕捉。人有多纯粹,一旦陷入泥潭就会有多深,他会在本不属于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会不屑回头。
“......”
毋庸置疑,在社会人性的层面上,温蒂做了一件英雄事迹,这可以给出一个‘正确’的评价,但不管现在怎样的话,从沐阳嘴里说出来,听起来都会是另一种蕴意,无论沐阳有没有这种意思,对温蒂的影响一定是修改底层逻辑式的翻新。
“万物的评估不只有对和错,该问你怎么看,对救下人的感觉。”
温蒂收回向前迈进的上半身,用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液体。
“没什么感觉吧,要是被那些钢铁砸中,或许会很疼吧。”
“那你又为何要去救他?”
“因为我看到苏恩你想奋勇而上,就想着该出上一份力了,所以我完成了你的期望,对吧?”
被花了的妆搞得像个小丑的温蒂,脸上满是自豪,幸福满溢而出。
“但...你以前从事过类似跑酷之类的运动,或者一些需要爆发力的职业?”
温蒂摇了摇头,转而平淡地回答道:
“在数年前,我基本没从家里的庭院走出去过。”
秀逸之才,天之馈赠,没有任何系统的训练,却超脱平凡的爆发力,那道粉色的闪电绝非偶然。
“要我说,你有这等天分,要是去城外当一个送货员,或者去雪地竞技打拼,你的价值就一定会被全世界重新评估吧,怎样,你有没有这种想法?”
“...既然你这么说了。”温蒂将沐阳那半听不懂的概念塞到嘴里咀嚼,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希望,却被顽固的意志挡在了面前。
“那就等一切都结束后,去走一遭吧。”
这是铁了心要一跟到底,不再是暧昧,那沐阳也得还以明确的答案。
是不是偶然,试一试便知。
“跟我来。”
从床上蹦起,摸了摸藏在[落染]织成的暗格内的布袋子,里头微弱的魔力,告诉沐阳这里面的法宝一件没丢,包括那张信封,看来在沐阳晕倒的时候,梦美一行还挺讲武德的,没有对他进行搜身。
“多谢你的救治,那杯水我就不喝了,真不好意思。”
向怪医道谢后,便带着温蒂匆忙地离开了医务室,直到沐阳失去了踪影,怪医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入口,盯着那不复存在的影子,嘟了嘟嘴。
接着他端起已经热气不在的水杯,踌躇些许,一饮而尽。
“哎呀,只可惜,这水已经不热。”
湿润的嘴唇,弯起了令人寒碜的笑意。
“反正纯净水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还有喝的机会呢,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