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携小姐逃跑落难中 求才郎回京挑大梁
“孟先生，我，我走不动了，我们要不在这儿歇歇脚？”月如喘着气回头望着看似毫不费力的孟雅蕊。孟雅蕊拿下背上的包袱，这时天朗气清，月牙儿在上空浅浅的一道，既不明亮又不幽暗。孟雅蕊在一个上了门板的大碗茶铺门口垒的整整齐齐的桌椅中轻省地提溜起一条长凳，自己先坐下，眼见月如已经累得蹲在了一角，边笑笑，露出好多年不见的灿烂和愉快：“别蹲着了，来坐吧。”月如依旧不敢看他的脸，站起来背对他，默默地在板凳离他极远的一边坐了，轻轻开了朱口：“您也坐吧。”孟雅蕊对她没来由的客气有点失望，但按捺住心彤彤地跳，还是坐在了另一端，两人就这么背对着背，坐在长凳地两端，夜这时显得越发地静了。
过了一会，还是孟雅蕊先开了口，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两块饼，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掰成了两半，一半大，一半小，他思量了一下，用手绢包着大的，转过头望向月如，只见月如也望着他。月如见孟雅蕊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头一回，脸上是一红，却一语不发地转过头去。孟雅蕊也不大好意思，用包着饼的手绢轻轻地戳戳月如的甘石粉褂子，又转回头去，满脸暗喜。月如接过手绢和饼转回头去慢慢地打开，小口咬着，却是满面愁容。
月如视力好，她往来的方向一看，这件一排的大兵扛着枪押着一个戴瓜皮帽的身影跑步走来，一会儿，离她近了，她才发现是那身影是班主。她顾不得羞耻、礼教，连忙抓起孟雅蕊的胳膊朝城门方向跑去。
“别动，齐小姐，再动，俺们就开枪了。”这大兵说着一口河南话，可月如还是听明白了。孟雅蕊蹙了蹙眉头，一个箭步挡在了月如之前，只见押着班主的河南大兵，一脚踢着班主，班主不得不跪下，这时，大家仔细一瞧班主双手上上着枷锁。孟雅蕊见了，忙过去，想扶起老班主，却被河南兵用枪托子狠狠地打了一脸，只见英俊的脸上有从嘴角留下的血。
“还瞅啥，说话呢。”河南兵又给了班主一脚，班主抖抖索索跪着爬到孟雅蕊面前开了口：“雅蕊啊，别走了，跟我回去啊。郭家赏了好些个东西，还不计前嫌，说给你做新行头，给班里找个戏园子，想唱多久唱，郭家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你惹不起。月如姑娘嫁过去，虽然是做小，可那是山珍海味，想什么有什么，你这是耽误人家过好日子。我求求你了，我在苏州还有一家老小，这回站稳脚跟了，就能把他们接来了。你是收养的孤儿，无依无靠，我这一家老小全指着我养活。孟爷，我称您一声爷，您高抬贵手，放了月如姑娘，哦不郭家五姨太，我给您磕头，我们戏班，我一家老小就指着您。您要是大恩惠能放了月如姑娘，劝她去过好日子，那您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孟雅蕊双手张开，把月如护得更死了。
“木成色，话得吧得吧说了一萝，俺们看这信球货就是想吃枪子。那就成全他。”
月如这时想推开孟雅蕊，孟雅蕊死活不挪地。月如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后面吼道：“别杀孟先生。”
“俺看你们膈应，磨磨唧唧的，要死要活说句话。”
班主双手反绑，转过身来，对大兵磕头不止，他已秃了，前额头前一片血渍，用带有苏州口音的京片子哀求道：“好军爷，您甭生气啊，我再劝劝，我再劝劝，您消消气。”
班主见孟雅蕊是个秤砣铁了心的，他又开始对着齐月如，不住地磕头：“齐大姑娘，姑奶奶，您放过我们吧。蕊官就是个下九流，您虽是落难了，可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壮。这郭老太爷是年纪大了些，年纪大的会疼惜人，又是现今皇后娘娘的亲眷，他亏待不了您，日后也要求您多照拂。你看看我这拖家带口的，您若真疼惜我们，您舍得蕊官和我就吃枪子吗？”
孟雅蕊这时不顾得礼教，直勾勾地看向齐月如，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月如看着半脸血淋淋的班主，于心不忍。又看看这一对荷枪实弹的大兵，她把饼扔掉，转过头把手绢默默地收到内衣里，从头上拿下现在唯一有的一支紫玉簪子，披散着头发。对河南兵说：“军爷贵姓？”河南兵也不客气，只是被月如转头的美貌吃了一惊，于是邪魅地一笑：“小姐客气，免贵姓王，叫二狗。”月如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簪子伸出来说：“军爷开个恩，让我俩说句体己话。说完我就随你们去。”“中，小姐请便。簪子不收了，俺们都是托郭老爷的福，客气嘛！”
孟雅蕊吃惊看着月如，冲她摇摇头，月如把簪子塞到孟雅蕊手上，孟雅蕊崩溃地看着她：“别去。”“孟先生，您自己珍重。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如果有来生，有缘再见。”说着留下拿着簪子呆呆地站着，面无人色的孟雅蕊。
“我回去，就是郭家的人，您二位军爷捆这爷爷作甚，他乃是我的恩人，于我家有大恩，还不放了他们，之后送点厚礼，莫再难为他们。”
王二狗看美人入了神，后面的一个兵用枪轻轻拍了他一下，他方缓过神来：“姨太太您还有啥吩咐的，尽管跟俺们说。”月如面无惧色：“雇辆骡车把他俩送回戏班胡同，请大夫给好生医治。这戏班以后就是我娘家，我出嫁坐花轿也是在哪儿，务必得让这地方戏班体体面面的。您几位没有为难我兄长吧，我额娘早没了，就只有阿玛长兄。”
“没有，俺们哪敢啊。日他的天王老子，也不敢亏待姨太太的兄长啊。”王二狗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
“好，我吩咐的事都得办了，若有一件没有按我的意思，我就到郭老太爷哪儿告状，说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
王二狗陪笑着说：“中，中，中。您等等，一会大洋车在后头，接您回府。他俩人我给他们雇车，一定全须全尾地送回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