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黛莎
我时常在想,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灾难和幸运是随机的吗?如果不是,那为什么灾难会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如果是,那为什么灾难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
大本的墓碑在我的可视范围内,五分钟前,他的墓碑旁还站着一位哭的歇斯底里的卷发姑娘,那种恶人,值得这么为他哭泣吗?我顿时感到鼻酸,我们的安安,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成为了衰草枯杨下的一堆白骨。而他的父母,时至今日都想不通,为什么大本会选择祸害他们的孩子。
大本,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的为他哭泣。
卷发姑娘走后,他的墓碑旁又站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年纪更大,不过风韵犹存。
她瞥见了站在一旁的鬼鬼祟祟的我,犹豫了几秒,问道:“你是他的妹妹温迪吧?”
我本想回复:“刚刚走过去的那位应该是他的妹妹,我只是刚好在这里祭拜一位故人。”但话到嘴边就被我一个邪恶的念头给压制了回去。我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紧绷着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我回道:“你是他的旧相识吗?真没想到我哥那样的暴力狂会有一位这么漂亮的朋友。”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吗?之前的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看来,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是很久,那时的我还会吸烟,那时的我还以为熄灭了的火就不会复燃。”
我一脸疑惑,她应该说的是她旧情复燃了。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害死别人的孩子吗?就是桃源村的那个孩子。”
听到我的质问,女人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起来,一开始是震惊,后面是难以置信,再后来她居然哭了。
“总之,他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我冷笑,虽然我不认同犯罪行为属于犯人的本性,但当灾难降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十分确认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恶魔,恶劣的生存环境只是他选择扣动扳机的借口。
“陈芙丽,我们该走了。”
听到喊声,女人欲言又止的和我道了别。
女人走后,大本的坟墓前又来了一位老人,真是怪了,难道越卑劣的人,惦念的人越多吗?
“你说你为什么要抽那么多烟呢?现在好了,把自己抽没了吧。。。。。。”老人自言自语了一会后,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他总说要把伤痛和负疚感转嫁到别人身上,这坏小子,真的魔怔了。”
我猜想他肯定是把我也当成是看望他儿子的朋友了,我沉默了几秒,问道:“他转嫁到别人身上了吗?”
“怎么可能。”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他挺懂事的,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伤害别人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看到老人的声泪俱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探索的未知。
“姑娘,你的电话响了。”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妈妈。”我迟疑的接了电话。
“快点赶回来,外婆又住院了。”
挂掉电话,我疯了似的往玉山方向赶,等我开车到了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外婆的身旁坐着她的旧时好友张老师。
外婆的眼睛微微开了一条缝,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我的外孙女又变漂亮了。”
我紧紧的握住了她那只干枯的像树干一样的右手,然后把脸贴在了她那张像枯萎的芍药花一样的脸上。
“真好,我要去见你外公了。”她轻声说道,“不知道他在那边是不是找了新的老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的模样。”
“不会的,他只爱您。”
外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张老师。
张老师立马接受到了外婆眼里传递的信息,说道:“世间哪有这么多唯爱、真爱,永恒的爱呀!爱都是等价代换的,王子不会莫名其妙的永远爱着一无是处的灰姑娘,美丽的公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不会变身的青蛙王子在一起。”
外婆笑了,“你还讲起童话故事了,黛莎长大了,她不需要童话了。”
张老师也笑了,“是啊!那么可爱的小光头现在居然都结婚。。。。。。”
看到她的停顿,我也觉得很尴尬,估计是外婆和她说了我的婚姻状况吧!
“我的老公用身子为我挡住疾驰而来的摩托车身亡后,所有的人都说我有可歌可泣的爱情和千年难遇的爱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事发前晚吵的有多厉害,我怪他不够爱我,不知道体谅我的辛苦。他怪我不理解他,不包容他的小缺点。事发后我才知道,有些人的爱是可以为你付出生命,但却不能为你改变了本性。”
我迟疑的点了点头。
“所以不要太在意细节,婚姻需要包容,也需要自我调节的能力,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美的,比如水中月,比如镜中花,比如意难平的林黛玉。其实唱了这么多年的越剧《红楼梦》,我有一点自己的理解。”张老师停顿了会,继续说道:“恋爱时,男人更喜欢跟林黛玉这样的美人相处,虽然爱生气,但也增添了相处的情趣。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林黛玉不爱说教,不会强迫男人要当大官赚大钱,这点就给足了男人精神上的自由感。然而现实中的婚姻会把林黛玉逼成薛宝钗,因为时代一直在进步,捆绑到一起的爱人不得不面临生活中的种种压力,一旦有了压力,也就不可能有纯粹的爱情了。”
我听了连连点头,她的意思是,林黛玉和薛宝钗其实是分布在平行世界的共同体,一个是理想主义者,另一个是现实主义者。
我回顾了这些年的婚后生涯,我确实在丧失了自己魅力的同时,增添了咄咄逼人的说教和毫无意义的尖酸刻薄。看来,艺术和爱情一样,不仅需要传递真诚的热爱,还需要不断的磨合,不断的探索它的意义。
我回过头,对着外婆和张老师说道:“放心吧!我知道日后该怎么做。”
外婆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到了天上,我一定要跟你奶奶好好吵一架,不知道她在那边是不是还能听到越剧?”
“肯定能的,不信你听。”张老师说完,便开口唱了起来,外婆在她的歌声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想她应该看到我奶奶和外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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