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晚宴
她强自镇定,快速拾起碗中的调羹立在眼前,稍稍朝后照了照,隐约间发现后面之人所穿衣服和她一样,便粗着嗓子回答,“和你一样,我昨晚出来寻了一夜,一无所获,这不抽空赶紧吃个早餐,再继续找人。”
那个人一边听着一边在后面的桌子落了座,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说:“我也是,我俩落了单,你再过来陪我吃点吧,如何?”
谷雨放下调羹,粗声粗气地礼貌拒绝道:“不了,我吃饱了,你慢吃,我再去找找人。”
那人没劲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点起吃的来。谷雨缓步离开早餐铺,她边走边才发现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看她,看来这身制服装扮确实引人耳目。她寻思着便找了一家服装店,买来一套男装,再配上一顶帽子,在更衣室里一穿,站在试衣镜前左右照了照,若不近身看,恐怕萨怡臣都认不出她来。
她继续回到街上探路,苦寻一天,那个实验基地宛如传说一样,只是听过犹未见过。正当仰天长叹之际,她忽然想起之前威廉透露给他们的那个地址,旋即火速向当地的街边小贩问到了路。她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一个努力的方向了,幸运的话还可以不用露宿街头。
尼贝尔的住宅是一幢极具异域风格的精巧西班牙别墅,外围环绕着一个大大的花园,前院三柱高高的喷泉日以继夜冲天而出,在路灯下熠熠生辉的晶莹水珠飘飘而下,虚虚掩映着大门。“哗啦啦”的喷水声浑厚悠长嘈嘈如暴风骤雨,“淅沥沥”的落水声和缓幽细切切如有人私语,颇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后院一个极大的私人游泳池横卧其间,廊灯下池水清澈无澜,柔柔有光,正是夏日消暑的好地方。
谷雨内外搜索一圈下来,只发现了一个管家,两个厨子,还有三个帮佣,真正的主人久未露面。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她一时也无法在城中自由走动,这里倒成了极好的藏身之处。她随便找了一间客房,反锁后往床上稍稍一靠,不想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起身后四周仍是安静一片,她心里略觉不安,怀疑是不是记错了地址。她快速梳洗一番,偷偷溜出房外,终于在大厅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威廉。他站在一张长桌前正细心地将厨子准备好的丰盛饭食用精美的食盒盛装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她躲在墙角刚要走过去,他却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大门,径直上了一辆专车,这一去竟然到半夜也没有回来。谷雨干等了一天,闲来无事,她在宅子四周的围墙脚下刻出他们谷家军的暗标,一支若花样的麦穗。待第二天早上,她特意起早了一些,专门来到长桌附近,待厨子悉数退下,他开始拿出食盒盛装饭菜的时候,她悄然接近。她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威廉一跳,威廉用手拍了拍胸口,定睛一看是她,立马便想起回程路上对座的那个色木人,想来她是来找他的,问:“你是不是来找那个色木人的?”
谷雨一下心领神会,惊喜地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威廉淡淡地说:“不知道,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他躺在谷博士的肩上,至于谷博士的家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
谷雨知道他口中的谷博士便是谷沐那个小丫头无疑,萨怡臣在她手上应该一时无碍。她转念一想,问:“你这是给谁送饭呢?”
她这一闪神的功夫,威廉已经提着饭盒要往外走了,边走边说:“给我主人。”
她急忙一把拉住他,问:“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威廉停下来,一脸疑惑道:“你跟着我去干嘛?”
谷雨急中生智道:“没准我能在那里遇见谷博士,就可以找到那个色木人了。”
威廉停下来若有所思了一会,断然道:“不行,那里不准外人进入甚至靠近。”
谷雨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在他讶异的表情中含着一点笑意说道:“怎么会是外人,你就说我是新来的帮佣,更何况我到门口就停下来,我就是去那碰碰运气。”
就在威廉要答应下来的时候,管家突然从门外冒了进来。他看到谷雨满腹狐疑道:“你是?”
谷雨忙向威廉投去楚楚可怜的求救目光。威廉想着晚上有晚宴,正是需要帮佣的时候。平常家里就他和主人,不需要那么多下人,可每逢宴请聚会,人手捉襟见肘,他们一般会对外请临时帮佣。
他介绍道:“这是来应聘晚宴的帮佣。”
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犯难道:“可我们只招女的。”
谷雨说:“我就是女的,只是素喜欢男子打扮。”说着将帽子一摘,娇容尽现,长发绾成一个髻,高高缚于头顶。管家一时呆若木鸡,半晌才说:“既然是威廉引荐的人,那你现在过来见工吧。”
谷雨欣喜答应,威廉在一旁说:“她现在陪我去送饭,管家你有什么东西要她顺路带回来的吗?”
管家说:“没有没有,不过让她在海鲜市场等我,我待会带人出去采买,正好缺人手。”
威廉“嗯”声答应,发足向前,回头示意谷雨跟上,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之后便径直上了车。
他们在实验基地的院门口下了车,谷雨将食盒递到威廉的手上,自己却没有松手。她问:“你就没问问我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威廉小声说:“我只知道那个色木人可能对你很重要。”他见谷雨松开了手,顺手接过食盒,又说:“今晚的晚宴他可能会出席,你好好努力。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但是那个色木人救过我,这算是还他的救命之恩。”
谷雨听着十分动容,她微笑地说:“谢谢你,我确实是来救他走的。”
威廉面露隐忧,似乎有什么不放心,警告道:“你只带走他,不要伤害我的主人。”
谷雨犹豫片刻,终败在他诚澈的眼神之下,答应了下来。
威廉转身起步,朝她挥挥手说:“你快回去帮忙吧。”谷雨目送他走进了高大的实验楼里,她趁机环伺左右,高墙深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尤为森严。她的视线越过守门卫兵,欲要往里探去,卫兵毫不客气地轰开了她。她只得原路返回到车上,问:“司机,威廉先生进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司机边发动引擎,边漠不关心地说:“这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说完,他从中央后视镜瞟了一眼她,好心提醒道:“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默默点了点头,心下猜定这里便是所谓的实验基地,既然无人告诉她地址,她只好靠自己的记忆,记住这条行车路线。
华灯初上,南方沿海城市的喧嚣这时才正式奏响,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尽显这座年轻城市的无限活力。萨怡臣这几日待在谷沐的家中静养,身体已经恢复得十之八九,但行动能力却受到极度限制。谷沐说是为了他养伤着想,实则害怕他趁自己离家之后,就像上一次一样逃走。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躺在那架操作床上,动弹不得,每天只是吃喝拉撒睡,好不无聊,久而久之,反应居然都慢了半拍,半晌才发现兴致勃勃跑进来的她已经替他松了绑。他如获大赦,不可置信地起身,高兴地活络久缚的手脚。
谷沐看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说:“高兴吧,待会我们要出门,在此之前你先好好洗个澡。”她说完让下人把一套西服放进浴室,又说:“我也去准备一下,你收拾完我们就出发。”
他好奇地问:“我们这是去哪?”
谷沐莞尔一笑,解释道:“我老师晚上设了一个小型家宴,让我带你一起去,他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待会会跟你交代一下应该怎么应付,你可要好好记牢,千万露了马脚。”
萨怡臣听完兴趣骤减,那几分犹在的盼头仅仅是因为可以外出了。
她交代完刚要走,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忙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浑圆的药丸,说:“把这个吃了”
萨怡臣机警地闭紧嘴巴,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谷沐威逼利诱道:“这个不是什么毒药,要你死我早就这样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如果你不把它吃了,我接着扣你在床上,今天晚上你也不必出门了。”
萨怡臣被关在这里的日子度日如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与世隔绝让他特别想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欲望战胜了恐惧,伸手一抓一放,很快就吐进了肚子里。
谷沐露出满意的微笑,临走前叮嘱他尽量快一些,她可不想迟到。然而萨怡臣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到浴室,而是悄悄跟着她出了门。门口两侧侍立的两个卫兵连忙把他挡在门外,可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手抓住一条胳臂,欲要把他们两人面对面摔撞在一起。但到了发力的时候,他竟全身使不上劲,反而被那两个士兵架住胳臂,拖回房中。他当即想明白了那颗药丸的作用,不禁暗暗后悔,千该万该,就不该随便吃她给的东西。
没过多久,他便换上了一身笔挺西装,又刮干净了青葱胡渣,整个人挺拔干净,伫立在车旁,如同一位等待白雪公主的翩翩王子。谷沐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因为他等待的公主可不就是她。她不由甜甜地唤着他的名字,微笑着朝他奔来。
他杵在门前浮想联翩,一会担心战事的进展,一会忧心谷雨的生死,一会又沉思如何脱身,完全听不到她的呼唤,直到感觉一侧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侧脸看下来,谷沐穿了一件精致的抹胸西洋蓬蓬裙,甚是可爱。他想她不过只比妹妹年长几岁,按年纪来算,他也可以把她当成妹妹。可她却徒长了一张无辜的俏脸,心狠又手辣,着实让他亲近不了。
她兴高采烈地挽住他的手臂,从他们下车的那一刻就吸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萨怡臣的高挑与俊朗,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直教人管不住地盯着他看,那乖顺的神情与魁梧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反差萌,不禁让人想靠近。谷沐与他同行游走寒暄在一众宾客之间,看到大家对萨怡臣油然而生的喜爱,心里越发欢愉。她哪知道萨怡臣心中的仇怨,在这群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面兽心面前,自己犹如从动物园里跑出的一只稀世七彩锦鸡,因绝世的毛色亮丽,而被这个摸一下,那个蹭一下,他还不得不礼貌地向他们微笑行礼请安,这种感觉令他厌恶和窝囊到了极点。
可为了逃出去,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能配合她的演出,扮成一个乖巧的人形宠物,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终于等到了入席的时间,他被谷沐拉着和尼贝尔坐在了一桌。虽是一个小型家宴,只有三四桌人,但尼贝尔在开席前还是举杯进行了慷慨激昂的发言。他说:“各位同道大家晚上好,感谢各位连日以来的辛勤工作,让这批生化武器得以如期完成,今晚呢就可以装载运往前线了。来,让我们一起放松一下,高举酒杯,提前庆祝我们唾手可得的胜利。”话音刚落,掌声雷鸣,觥筹交错。
萨怡臣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尼贝尔看出了端倪,视线故意越过谷沐看向他问:“听说后来是你救了威廉?”
谷沐见他神游在外,侧身挡住了尼贝尔的视线,边用手扯了扯他的手边满脸堆笑地说:“克里姆还做过这样的好事呢。”
尼贝尔一把拨开她,一双眼睛如同两只出鞘的利剑,直直投向萨怡臣。
萨怡臣提前受过谷沐的告诫,对于之前的事,一概否认,他看了一眼坐在尼贝尔身边的威廉,说:“我不知道。”
尼贝尔斜睨双眼,狡黠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威廉?”
谷沐含笑代答,“我来的时候告诉过他的。”
尼贝尔一脸不悦,悠悠叹了一口气。谷沐对座的王典眼尖,赶紧出来缓和气氛,“老师,前尘旧事何必再提,如今师姐觅得佳人,你理当为她高兴。”
尼贝尔脸色稍霁,一挥手指,旁边的威廉心领神会,含入一颗樱桃,嘴对嘴将它送入他的嘴中。他边嚼着樱桃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挑衅地问:“沐儿,这几日教会他怎样服侍你了吗?”
谷沐不假思索道:“会了会了。”边说边挑了一颗樱桃塞到他的手中,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嘴里送。
尼贝尔并不满意,语重心长地说:“沐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样而已。你是我的爱徒,你选的人我定然会视作自己的人,可他是不是值得你这样做呢?”
谷沐又摘了一颗,这一次塞进了他的嘴里,挤眉弄眼要他用嘴巴喂自己。
萨怡臣刚从威廉嘴喂尼贝尔的膈应中缓过来,如今要他这样,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迟迟下不了嘴。
情急之下,她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巴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