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的辉煌(1)

周人向东迁移趋势的开始，其实可以追溯到非常久远的年代。作为中国古代第二个强大的王朝（也可以说，第一个脉络清晰的王朝），周朝开端于陕北高原西部的一个部落。这一时期大约是在商代晚期。

商朝晚期的都城位于太行山以东滏口陉东侧，它的控制范围大约以此为中心，西达渭河平原东部。这一区域覆盖了陕北洛河流域到晋南的广大区域。按照殷墟卜辞的记录，这里生活的“羌方”人群曾对商人的边境安全造成很大挑战。有鉴于此，商人便在羌方更西部招募盟友，以此有生力量肃靖晋南区域。

周人之所以进入商王的视野并非没有道理。周人的崛起有着非常明显的技术因素。它兴起于陕北高原与关中平原的连接部位，掌握着人工繁殖的驯化马匹进入东亚的主要渠道。从考古资料看，周人实际上并不养马，真正的牧马人是陕北和宁夏平原的部落。但周人始终把交易权利垄断在自己手里，而它的交易对象在多数时候是商朝晚期的统治者们。因此，周人从一开始便因为向商人提供马匹这一重要的战略物资，而为商王所认知。

这一机制奠定了周人勃兴的基础。从周人的分布位置上看，他们远离商人的核心区域，两者之间所隔的“羌方”也时时困扰商人的边境安全，而商人似乎也有求于此。因此，周人最初便以马匹为媒介，与商人建立了一种基于物质交换的联系网络(2)。可以想象，当商人用大量的财富交换周人的马匹和外援时，事实上就在不断输送、夯实了周人兴起所需的物质基础。待周人的社会发展到一定规模，他们在商王眼中，便从合格的贸易者，渐变为潜在的军事盟友。而这也是周人部落走向军事化的关键步骤。

这一切，使得周人在经济特权之外，还得到了政治和军事上的授权。随着周人的持续变强，商人只能通过加封、赏赐的手段实现勉强的控制。在早期阶段，商王的赏赐还足以收买、调度周人应募出征的积极性，可随着战事的频发和战斗本身的风险，周人的“忠顺”开始下降。并且，不可逆转地向着相反的一方加速。这一进程本身是一种相互促进的过程，周人的发展，意味着商人的衰落——为了维持周人的顺从，商人不得不一次次加大自身积蓄的投入。当两者之间的实力对比经历此消彼长的过程后，耗尽自身财富的商人，已经无法再组织强有力的抵抗。

从周人自西向东攻克商人的战役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商人的部队中充斥着普通的步兵，而与之相对的周人，则完全由马匹驱动的战车武装起来。事实可见，商人购入的马匹数量，在真正的供应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虽然商人的步兵数量惊人，但在奔驰的战车面前束手无策，迅速溃散。周人遂取得了对商人的压倒性胜利，并在商人曾经建都的太行山以东地区建立了新的统治秩序。

(1)　由《四夷居中国》第四章（4.7—4.12节）概括。

(2)　《竹书纪年》：太丁四年……周王季命为殷牧师。又，《史记·周本纪》：（闳夭之徒）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