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仙娥 夜姑娘
梁朝街头，不但能见到令人惊掉大牙的女子相扑，还能见到许多充满祭祀味道的奇怪节日，比如今天就是伎人们的高屐舞节。
粉彩伎人身着鲜艳花衣，踩着足有两尺高的大帛屐，扶着一名强壮武士的肩膀，保持着平衡，随着轻快的鼓点儿，一步三晃招摇过市。
而其身后，跟着足有五十人组成的长长的伎人队伍，道路两侧均是陪伴伎人游街的拥趸，场面可谓不小。
领头伎人走三步，退一步，步态优雅曼妙，好似舞蹈一般。这位领头伎，正是去年洛河斗彩的大花魁，也被称作洛河女神。她的舞蹈步伐，是采青步。
这种大花魁，在苏瓶看来就是大明星，演艺圈里的名人。富人独享，普通人也就是凑热闹看看。因有距离感，反而觉得她们神秘而高贵。
今天采青，明日采红。采红是面首们的节日。
女神斗彩大会的前一日，是秀生大会，选出秀生大牛郎。他们也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唐典等一群已把脸面置之度外的断袖豪客支持下，风风光光从平康坊走出，顺着洛水游街。
要知道，不光是唐典他们喜欢俊俏男子，女人们也喜欢，也疯狂，沿街尖叫，嘶吼，昏厥，吐白沫，场面堪称盛极，震慑人心。
无论是采青还是采红，都是伎人们的祭天活动，他们希望老天爷赐予他们更多的榜上大哥大姐。
各种榜单层出不穷。比如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这样的大馆子，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榜。把撒钱豪客的外号，挂在最高处。
每场结束，伎人们要陪榜上大哥吃吃喝喝，甚至是活动筋骨。哪怕大哥丑陋，又或者已经为伎人打擂而散尽家财，伎人们也要笑脸相迎。这是职业素养，是伎人的道德。
比如去年，万花楼名妓小仙娥，就被评为洛阳年度道德之楷。陪过无数大哥，号称大哥的女人。
东方倭国，有使臣常驻洛阳，记录各种盛况，带回小国，极尽模仿之能事。
平康坊东门，走来两名品秩捕快，身着皂袍，腰挂横刀。正是苏瓶梅染。
忽见花魁，粉雕玉琢，雪白一个人儿，观者无比惊呼天人，花魁之名实至名归。街上摩肩擦踵，水泄不通，苏瓶梅染行走不动，干脆站在路边。等那三步一退的花魁路过。可当小仙娥路过苏瓶时，悄然间从头上摘下一朵花，轻巧抛来。
苏瓶下意识的抬手接住，却被梅染抢先接住，丢到地上，碾碎。
这时人群躁动起来。那帮人是小仙娥的拥趸，见小仙娥抛出的鲜花被践踏蹂躏，他们暴怒。
见势不妙，苏瓶拉着梅染跑掉了。
正无事可做，苏瓶就帮着梅染破案。苏瓶认为，涉及贵族的案子，查起来效率极低，很有可能查到一半又被叫停。
真的要想破案，就要去找那些“失势”的人。也就是说，当年他们压得住，现在未必压得住。
今天苏瓶来到平康坊，要找一个名叫祁昱的人，曾是京兆府司法参军，不过后来因为贪污被皇帝革职，还下过三年大牢。虽然他已被惩治，但苏瓶认为，他犯过的案子不只是贪污。比如他包庇恶势力团伙在平康坊横行霸道，还打伤过人。
这案子当时被压了下去，但受害人和证人都还在，苏瓶要想翻案并不难。
别人都不来翻案，是因为没有油水。而且受害人已不想着翻案，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县官和县武衙捕快们，更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可现在永康县令西门堪，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让梅染翻旧案。而且还是限期翻案。一开始苏瓶还以为是上头给县里压力，导致的结果。可当苏瓶上班才知道，陈班头和邢副班头根本不管这事，合着，这是专门给梅染设计的工作？
县令为何故意刁难梅染，难道是看上梅姑娘了，要利用职权搞潜规则？
苏瓶感觉不妙，可他没去找县令说，而是带着梅染出来破案。之所以要这样做，还是与陈千缶有关。陈千缶说，兄弟你有了编制，要适当搞一些成绩来。这样将来哥哥我才好办事。
二人在平康坊里兜兜转转，各路打听，终于找到祁昱。这位曾经在京兆府任职的六品官，蹲了三年大牢之后，出来还是一条好汉。虽然他的家产被罚没，可他老早就把一部分钱转移出去。
如今，他在平康坊租门面，开茶馆，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手下豢养七八名打手。都是以前他庇护过的那群混混。
……
大相国寺迁到洛阳之后，便一直是皇室专用。神都苑北侧大兴土木，硬生生建成一座山，山上郁郁葱葱，苍松翠柏间，千佛殿高耸入云。
千佛殿外是卧佛殿、藏经阁、戒律院，卧佛殿外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之外是八角琉璃殿，而八角琉璃殿才对百姓开放。
大雄宝殿、卧佛殿、千佛殿只属于贵族。
今年雨公子祭天求雨，看来是有效的，而且今年的雨公子很柔和，他不像那位姓田的雨公子，引来百年一遇的洪灾。看天上几朵黑白相间的云，轻洒琼浆，毛毛细雨，淅淅沥沥，一片润物细无声的美好景象。
一匹黑马，拉着一辆黑漆马车，车轮是黑的，车帘也是黑色的。马车在大相国寺门前停下。或许是因为有雨，往日香火繁盛的大相国寺门前，倒是显得冷清。而这黑色马车的出现，显得这里更加冷清。
马车一动不动，大约过了一刻钟，一只女人的右手伸了出来，轻掀车帘。那是一只修长的手，白皙、美妙、柔软、恰到好处，好像是一只能发光的手。
且不看这人，只看这手，已经能迷住很多人。这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水晶戒指，戒面上好像生有一朵莲花。
不知是哪位巧手匠人精心打造，那水晶莲花晶莹剔透，而花芯处还带着一抹鲜艳的红色。若没猜错的话，此物应当出自皇城造办处。
可当女子走出时，发现她并不是皇宫里的女人。
好一个身材修长的漂亮的女子，鹅蛋脸，细长眉，双眸闪烁星光点点。她手持花折伞，身穿花条襦裙，一条粉纱巾搭在肩头，轻纱幔帐般罩住她若隐若现的白玉肩头。在一片黑色背景之中，她显得格外娇艳。濛濛细雨当中的她，好似腾云驾雾而来，她本应天上有。
“夜姑娘，龙公子已候多时。”
从大门里面跑出一名身材高大的武者，正是那日苏瓶见到的姓黄的“护院”，他对夜姑娘说了一句，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