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生水起
珍景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尤其在结婚后,尽管平时难得一见,但每次重逢,都能让我感受到她对生活和事业的热情。
是个打不倒的女大夫。
扭过头,小雅正举着手机录音,她说自己脑子不好,又怕师父骂,这样最省事儿。
我叹了口气:“胡定归乡还有你的亲人吗?”。
“从我记事起,身边就只有爷爷,爷爷走了以后,最亲的就是师父了”。
“为什么不一来就找你师父?都是自己人,也能互相照应”。
“师父离开老家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爷爷又喜欢独来独往,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再加上他对老祖有点误会,所以……”。
误会?八成是不耻于胡大志的所作所为,不愿与他有瓜葛。
这老爷子,还真有把硬骨头。
“你爷爷怎么走的?”。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很好,有时候会在建筑工地打短工,后来发生了意外,脚手架断了,摔了下来”。
等小雅赶到时,老人只剩下一口气,哆哆嗦嗦的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张开双手双脚,摊在地上,憾然离世。
很快,事故鉴定出了结果,认为老人的视力情况不符合高空作业的规定,属于工地负责人员的监管和调度失误,责令用工方支付了丧葬费,并赔偿了一笔钱。
“爷爷小时候被人误伤,右眼失明了”。
在老家,乡亲们都叫他胡一眼。
可是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还有咽气前做出的怪异举动?。
我象征性的伸开四肢,不是个“大”字吗?。
胡大志!
小雅一愣,脸色变了变,却又扑哧一笑:“你真是够可以的,卖烤串呢?啥事都能硬串起来,那我问你,这个三字怎么讲?”。
兄弟间的排行,名字里带三,或者是包括胡大志在内的三个人。
她听我越说越离谱,哭笑不得:“快饶了我吧,大侦探”。
正在这时,孙又东打来了视频电话。
视频中,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精神萎靡,眼睛布满血丝,简直象一个刚从麻将桌上被老婆拽回家的赌徒。
“东子,怎么回事儿?珍景拿我当外人也就算了,咱们之间可是两辈子的交情”。
“你都知道啦?”
他躲避着我的目光:“这阵子忒不顺,手机一响就害怕,你还好吧,……背后是什么东西,毛绒玩具吗?”。
是正在偷听的小雅。
我连忙切入正题,询问小孙途的病情。
“唉,不乐观,专家会诊了两次,还是确定不了病因,只能先保守治疗”。
孙又东本身就是个医生,在自己的领域也颇有建树,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心凉了一大截。
“珍景呢?”。
我担心她撑不住。
“回娘家了,我岳父刚接走,他的一位老战友是皮肤病方面的权威,我也听说过,但愿会有好消息吧”。
小孙途生下来的当天,医生在例行的常规检查中,突然发现小家伙的激素和血液方面有异常,数值要远远高于同龄期的孩子。
两天后,毛孔开始收缩,皮肤呈现出强韧性,针头都扎不进去。
汗液也排不出来,形成皮下水肿,代谢出的有害物质若是长时间积累,终有一天会引起各种并发症。
象一棵从里面开始腐烂的白菜。
病情凶险,孙又东干吗不跟着去,有什么事情比亲生儿子的安危更重要?。
“珍景走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在家收拾好行李,马上往那边赶”。
为了让我相信,他把手机拿远,真的是卧室,床头挂着两人的结婚照。
地上有个大旅行箱,衣物折叠整齐,摆放有序,旁边的塑料袋里,装着一堆女性用品,有面膜,海底泥,各种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另一侧的化妆台基本已经清空了,只剩下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包装纸还没有拆,翡翠绿的盒身上印着两个英文字母:SN。
“这是她最喜欢的香水之一”。
“不便宜吧?”。
山南农场的纯手工香水,被原石打造成高级奢侈品。
孙又东点头承认:“不过你也了解珍景这个人,除了工作之外,她很少有感兴趣的东西,贵是贵了点儿,我还负担的起”。
尽管医院对化妆品的使用有明文规定,珍景外出应酬的次数也少的可怜,但他仍坚持每年送给妻子一瓶,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有这样的男人在她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告诉他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收不到外界的信号,也不清楚会逗留多久,只能提前预祝小孙途平平安安,化险为夷。
“这个男的真差劲”。
小雅撇着嘴:“你瞧他自个的箱子整理的多板正,老婆的东西却弄的一团糟”。
的确,口红的盖子已经不翼而飞,到处都能看到粉饼的碎屑,以及不知从哪儿流出来的液体。
这不象一个有洁癖的人干的,和那个旅行箱一比,天壤之别。
“你看他笑的多假呀,肯定没说实话,和你骗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疑心病!
我相信孙又东,也相信珍景的眼光,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这个男人靠得住。
“男人是会变的,说变就变,根本不会考虑任何人,毫无顾忌”。
没法再聊了,已经开始了性别歧视,只能闭上眼睛睡觉。
十二点多,胡小铃让潘山勇停在路边休息一下,我在座位里蜷的很不舒服,浑身酸麻,想下车活动活动,便自告奋勇和小雅一起去买吃的。
远处是蔚蓝的天际线,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直接和群山接壤在一起。
视野开阔了,心胸也开阔了起来。
而且离同益古镇越近,越能感受到异族风情,无论是独特的街道建筑,还是人们的服装饰品,都体现出与众不同的文化和宗教信仰。
小饭馆里挤满了人,树荫下搁着几张长凳,供等餐的人们稍事休息。
我本来紧跟着小雅,可她凭借小巧的身材,很快就钻到了最前面,我被挤的昏头转向,只能退居二线,在外面接应。
长凳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中间放着烟纸,一小袋烟丝和一个铁烟盒。
其中一个五六十岁,留着山羊胡,戴着黑镜,正摸索着卷旱烟。
他腿边靠着一根手杖,好象眼睛有毛病。
另一个五大三粗,大脚趾上缠着白纱布,满脸怒气:“这些耗子都他妈成精了,你去我家瞧瞧,吃的,用的,只要能啃动的,都给祸祸的一干二净”。
山羊胡把卷烟放在烟盒里:“金猴寺不是在开坛赐红吗?你去求点儿,那玩意我知道,管用”。
“我去了,连个法缘贴都买不起,灵猴一过来,我就拼命的往前挤,谁知道它选中了个小丫头”。
那人哭丧着脸:“寺里的人说这些耗子是从山南农场跑出来的,吃了欢喜花才发的疯,象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得找他们要个说法?”。
看样子,他的大脚趾也是拜耗子所赐。
“认倒霉吧,哪个敢拍着胸脯说亲眼看见了?农场也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谁从中得到的好处多,谁才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后策划。
那人吃了一惊:“你是说?……”。
“当然是乌头会”。
乌头会既有驱鼠的沐红,又有治病的真元珠,倘若不是被警方调查,用不了几天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嘘,小点声,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那人一脸惊恐的扭头看我,发现只是个外地游客,又四下张望了一圈,没听到铃铛响,这才松了口气。
“有啥好怕的?”。
山羊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别说胡小铃,就是她爹来了,对老王也得客客气气”。
据他讲,胡大志刚回到同益的时候,狗屁不是,整天挑着胡仙方的幡子,在街上给人作揖说好话,就是没人理,自己见他拉扯个女儿不容易,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没少帮衬他。
“那你为啥不加入乌头会,不比替人按摩强?”。
“别看我是个瞎子,靠手艺吃饭,坑蒙拐骗那一套学不来”。
山羊胡没说完,自己先乐了。
这一乐不要紧,那人更觉得他是在吹牛,如今乌头会正风生水起,他要是对胡大志有恩,就算当不了二当家,在真元大殿里也能排上座位。
“露多大脸,现多大眼,他今天容得下你,不代表永远能容得下你”。
他似乎有苦说不出,叹了口气:“吃碗安稳饭,足矣”。
“外面都在传老祖做法的时候,体内的真元丹会随着吐纳在嘴里进进出出,丹落之地,有枯木生花,有白骨生肉,这是真的假的?”。
“玄学之妙,无非四个字,有无真假,信之则有,则真,不信则无。则假,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过胡大志确实异于常人”。
他经常给胡大志按摩,发现这人骨骼粗大,从肩到腕部的每处关节都能独立扭转三百六十度,并且体重很轻。
“一米七六的身高,还不到八十斤”。
“这么瘦啊?”。
山羊胡摇头:“他不瘦,看上去比你还壮实”。
这人除了是张方脸,其它的都是圆滚滚的,目测少说得一百七八。
难不成胡大志真的已经得道成仙,身轻如燕?。
小雅提着两兜子饭盒出来,披头散发,救命似的喊我过去帮忙,刚递到我手里,又想起忘了拿筷子,只好再一次扎进人堆里。
我趁机向旁边的一位老大爷打听那个山羊胡是什么人。
“他叫王知道,在隔壁开了家按摩正骨店,外带算命,摸骨,推象”。
“眼睛怎么瞎的?”。
“天生的吧?”。
老大爷揪着胡子:“他不是本地人,自打一来就戴着那副黑眼镜,都说他是瞎子,真瞎假瞎就不清楚了”。
回到车里,吴三小一声不吭,抄了两盒米饭和一盒粉蒸肉就走,胡小铃气的直摇头:“板着张臭脸给谁看呀?倒象我欠了你们似的”。
我笑了笑,让潘山勇各样都拨了一点儿,给兄弟俩送过去:“他们脸皮薄,偷了咱们的蛇胆莲,还蹭吃蹭喝蹭车坐,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咱们咱们的”。
胡小铃冷眼看我:“要想咱们,先入会再说”。
“行”。
我一口答应:“还得给咱爹准备个象样的见面礼吧,听说现在最好的义肢,能用神经操控机械脚掌,不过,如果截肢的时间过长,有的神经末梢会闭合,咱爹做手术几年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称呼,竟然没有生气,而是下意识的回答:“六年”。
“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要害咱爹?”。
“不会吧?”。
胡小铃不敢肯定:“虽然那时乌头会刚成立不久,但前前后后救了不少人,欠人家的钱也都还了,没听说和谁有过节”。
她随即反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说不上来,但胡大志的车祸绝不象看上去那么简单,这血淋淋的惨剧掩盖了一个秘密,一个宁死也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