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加入青帮“江淮泗”
三年的丘八生涯,一刀一枪博取功名的梦想破灭,我爹除了头上的一道疤痕外,俩手提着十个胡萝卜回到家。乡里人说话:傻妞拾柴火,煞(啥)也不煞(啥)。什么意思呢?农村人把捡来的柴枝聚拢成堆,用麻绳捆结实,叫“煞一煞”,煞(啥)也不煞(啥)意为根本不捆,结果啥都丢光了。我奶奶一见我爹,夸了句:“中,二小儿,人还囫囵!”
接下来一年多时光,我爹闲住家中。家里兄长无工作,弟弟要上小学,姐姐要出嫁,妹妹要上初中,家里生活很困难,混到卖马当锏的份儿上。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只要能吃上饭,啥都干。上街卖报纸、卖烟卷,后经朋友介绍,去许昌一家公司当传达,不到一年,经理跑了,只能回家。后来,朋友开了家糖果厂,我爹就去当店员站柜、跑街销货。
常言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有次,我爹在街头卖报,几个“蛋罩”(开封话,“小混混”的意思)过来,硬抢他手里的报纸。这些社会混混并不识字,他们掀了鼓楼城洞里一个卖栗子小贩的摊儿,栗子滚得哪儿都是,抢报纸是为了包栗子用。看着小贩在地上哭着打滚,加上自己的报纸被扔了一地,我爹怒火中烧,就和那一帮打起来了。双拳难敌四腿,我爹身上头上被打得流血,布衫也撕破了。突然,路人中闪出一个大汉,肩上扛着测量用的标杆,对着几个混混骂道:“一群小蛋罩,打人家一个,算啥家势?”其中一个当老大的顿时恼了,回骂道:“咦!乖乖儿<口来>,你算哪棵葱,支八啥呀!不服连你个老扁壶一齐打!”大个子听后把肩上的标杆竖在地上:“小鳖孙,毛还冇扎齐哩,就敢欺负人?”只见他两手攥着标杆,往大腿上使劲一磕,“咔吧”一声断成两截,接着抡起手中的标杆,上去就打,几个小混混头上身上挨了几下,嗷嗷叫着转身就窜。我爹还要撵,大个儿说:“兄弟,别追了,拉倒吧!咱弟儿俩找个地儿喝茶!”
两人来到不远的王大昌茶庄,沏上一壶上好的茉莉花茶,我爹双手抱拳:“谢谢大哥,今儿多亏你了!”
“不外气,兄弟。”大个子自报家门,“我叫王凤岭,在黄河水利委员会工务处做事,探测河道。弟弟,你叫啥?”“王国华,翟家胡同口路北……”王凤岭问:“镇华认识不?”
我爹说:“是俺家老大!”
王凤岭呵呵大笑,“原来是老王家的人,太巧了。难怪见你挂面熟,我和镇华换帖!”
“咋恁巧啊,缘分缘分。”
王凤岭说:“正好,你回去和镇华言一声,下月初六,我结婚,恁弟儿俩都来,我家在西门里大兴街,恁哥去过。”
王凤岭结婚的那天,王家兄弟俩都去祝贺了。开封规矩:老弟可以随便闹洞房。我爹和新嫂子瞎闹,像个活猴一般,欢实得很。
几十年以后,我爹从南京回到开封,老弟兄又见面了,说起闹洞房的那一板,老头儿老太太还眉飞色舞,开心得不得了,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一天,王凤岭对我爹说:“出门在外,难免遭人欺负,谁给你出头?加入青帮,到哪儿都有人帮你。我就在帮。”
在他的介绍下,我爹花了一块大洋,交拜师费,写好拜师帖,又称“海底”,把姓名、出生日期、性别、祖父母姓名书写清楚,要求加入青帮。
说起青帮,最初是清初漕运水手中的秘密结社,盛时有一百二十多个帮派、七十二码头。都是以转运漕粮的河道沿岸各大码头为基地,不同的水旱码头帮派不同。民国初年演变成六大帮派,即“江淮泗”“兴武四”“兴武六”“嘉白”“嘉海卫”及“三杭”。我爹加入的帮名叫“江淮泗”,长江、淮河到泗水,即北汴河、古汴渠,属于江淮泗的码头,有一百多条大船,沿途各码头共有兄弟千把人,属于大帮。
拜师仪式是在徐府街山陕甘会馆对面的一个大宅院中举行的,堂屋山墙下摆上一张大方桌,墙上贴张大红纸,上贴三个神位,供着三位祖师爷即潘清、钱坚、翁岩,方桌上摆着五香炉,几个弟子上大香,师傅坐在太师椅上。有“引进师”念请香词:
一炉香烟往上升,三老四少在堂中,
弟子上香把祖请,迎来祖师潘钱翁。
二炉香烟举在空,三老四少喜盈盈,
祖师迎来上边坐,弟子上香把礼行。
……
等香词念完,我爹在“引进师”引导下进屋,向“本命师”行叩首礼,念“进山”词:
小爷本是门外客,门里门外都团结,
保护堂口多平安,看好山门不受劫。
接着我爹右腿上前,左腿在后,双手按膝,低头弓腰,磕第一个头,说:“祖师爷灵光!”
磕第二个头又说:“家理义气!”
磕第三个头再说:“弟老的请起。”
师傅做手势还礼。
之后,我爹把拜师帖交给师傅,仪式毕,师傅宣布散堂。其实真正的师傅叫杨庆明,人在徐州,开封主事的是他的一个大徒弟张炳炎,是代师收徒。
青帮辈分二十四字: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学。我爹进的是青帮第二十三辈,即悟字辈,和杜月笙同辈。参加青帮的想法也简单,单打独斗难免吃亏,在帮天下皆兄弟,多少有个照应。结帮入伙,排忧解难,不但没人惹,还能帮朋友出气,打打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