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因果
“这是最后一晚，老夫收获颇多，今晚将离去了。”李伯身子硬朗，不失风度。
陶白尘在他旁边坐下，沉默片刻后询问：“李伯，你为何会在这片遗址秘境，难道家就在这里？”
老人给他的印象很普通与平凡，并无特殊之处。朴素的着装，爽朗的性格，古怪的想法，就像是一位年迈后出来放松的老人。
李伯甩出竹竿，淡笑道：“老头子无家，四处漂泊，一个月前路过此地，发现了这条九曲河，便在这里等待，等这几天的月圆之夜。嘿，银龙鱼可是很难得哩！”
两人面对江河，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李伯这时呵呵一笑，陶白尘嘟起嘴吧，把脑袋撇过去，不想看他搁那炫耀。
“李伯，为何我们用的东西都一样，甚至就连垂钓的姿势我都向你学习，可是银龙鱼就是不咬我的线呢？”陶白尘终于忍不住，看着李伯询问道。
在河边垂钓让他静心，很快就进入冥想堪舆术的境界，可是看着李伯鱼篓里逐渐多出来的银龙鱼，陶白尘无法平静了。这是最后一晚，再没有钓到的话，他可能今生都与银龙鱼无缘。
第二关考核时间一到，他肯定要前往东原域，一个人很难再回到这片遗址秘境。
“钓线没有鱼钩，你拿什么钓鱼呢？”李伯眯着眼睛，捋着胡须笑道。
陶白尘听后瞪眼，看了看老人的蚕丝再看了看自己的，都只是末端系了一块馒头，没有鱼钩。且陶白尘的馒头块变得很小，被银龙鱼咬掉了很多次，但就是不上钩。
“你不是也没有鱼钩么？”他不解。
“谁说老头子没有鱼钩了，你再看看。”李伯白眉一扬，笑道。
陶白尘闻言看过去，还是那个样子，只有一块馒头。他有点急，觉得老人家是在打趣他。
“放宽心，凝神静气，再好好看看。”李伯哈哈一笑，再一旁开口，“凡事不可以只看表面，而是要透过内在，看破虚妄！
“静下来想想，你现在最擅长的是什么，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最会利用的是什么？扬长避短，择善从之。”
陶白尘愣住了，老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堆奇怪的话，是要向他说明什么？我现在最擅长，最感兴趣，最会利用的……扬长避短，择善从之。
不知是否产生了一种错觉，李伯不单指看鱼钩这件事。陶白尘的目光闪烁不定，在体味李伯这句话。老人在一旁面带笑容，不去打扰。
“凡事要看破虚妄，虚妄……不可以只看表面。我，最感兴趣的只有修行，只想变强，可是我的仙途断绝了，只能寄希望于堪舆术上。”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纱，以术士的眼光去看待事物。
堪妄！
河面上，老人手中的钓竿开始发生变化了，河流、大地的脉搏一条条透明的长线竟都靠拢他的钓竿，蚕丝上更是缠了很多脉搏，有节律地跳动着。尤其是钓线末端，很多长线蜷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鱼钩。
“噗通！”
这是，一条银龙鱼跃出，一口咬住馒头，它要离开，结果嘴巴被那条长线形成的鱼钩挂住了，怎样挣扎都挣不掉。
“原来如此！李伯你也是一位堪舆师！”陶白尘看向李伯，一脸震惊。
老人家这种高深莫测的钓鱼之法，竟是借助天地灵脉来垂钓，端的是奇妙无比。陶白尘突然想起一则传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鱼儿怎么会主动上钩呢，只能是它被吸引了，再挣脱时已经晚了。”
李伯见陶白尘有所明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手臂一抖，蚕丝末端的鱼钩消失了，银龙鱼也被放开，最后归入河中。
“李伯你这是？”陶白尘困惑，银龙鱼价值这么高就被他随意放了，太浪费了。
李伯摇摇头：“你堪破了虚妄，发现堪舆术妙用无穷？”
“对，堪舆术指风水，指地脉，指天象，亦指人心！”陶白尘将自己悟到的讲出，“风水多变，地脉多迁，天象无穷，人心更是复杂难测，堪舆术就如一张纸，把这些笼统起来，变得简单，但又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堪舆术没有明确的拘束，变化多端，无常无尽。”
“善！”李伯笑着点头，给予指点，“这只是你对堪舆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老头子说过，凡事不要只看表面，你应以擅长弥补不足，以长补短，更应择善从之，最终方能无缺。你所感兴趣的，只有这么一点吗？”
老人家在讲述一句很简单的话，但是此刻对陶白尘来说富含哲理性，很有启发。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以长补短，择善从之，这些都是基本的道理，谁都懂，可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参悟。
“我所感兴趣的……堪舆术奥妙无穷，我的面前像是摆着无数道门，等待我去打开。我的仙途前是一片鸿沟，将我隔绝，无法逾越。”
“混沌灵根真的是废灵根吗，史上关于它的记载消失了，留给后人的印象只有采气境的鸿沟。”
“不是它废，而是前路断了，需要找到修补的方法，只要有方法就可以接续仙途。”
陶白尘陷入沉思，仿佛有什么想法就在面前，如一张白纸，只要捅破就可以明见真相，但就是捅不破。
“你的悟性很高，这是你的长处，要好好利用。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完美的，或多或少都有一技之长和缺点，以长补短，断路总能续接。”
李伯最终说出这样一句话，陶白尘听后心头大动，眸光闪烁，一个特殊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
“多谢李伯，您的指点对我太重要了。”陶白尘深深鞠躬，真的很感谢老人家。他现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急切想尝试。
“不用急，厚积薄发，水到渠成，顺应自然。万物有其规律，有既定的轨迹，想要跳脱，就当做个看客，等待那稍纵即逝的时机！”老人家站起来，捶了捶背。他身躯笔直，老练精干，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健康、身子骨硬朗的普通老人。
陶白尘重重点头，此刻无心垂钓了，亦跟着站起来。
他陪着李伯在河边走了起来。
晚风凉嗖嗖，月光皎洁。蟋蟀在草丛里演奏，野兽在低吼，在这样一个秋晚，构成一首奇妙的音乐。
李伯做了一件让陶白尘很吃惊的事。他将鱼篓中的银龙鱼全部放生了，回归九曲河。
“自然还是要讲究平衡的，堪舆术本就窃取了天道，以此来钓银龙鱼已经破坏了平衡，有违天理。”李伯向他解释，“道教先祖窥得天机，有先知先觉之大神通，能规避危机，但是，跳脱了既定的规律后真的能无恙吗？”
“不，无形的规矩一层接一层，就像这河中的鱼，当你拼命跳脱了一位垂钓者的危机后，下游必定还有一位垂钓者在等待你。”
“猴子以为自己逃脱了五指山，殊不知还在真佛的掌心。”
“窥视天机是禁忌，总要沾染因果，你不言因果会小一点，你言语因果会无穷循环在你身上。这其中的利弊，还需你自己衡量。”
陶白尘心中大触，重重点头，意识了堪舆术的可怕性。万事讲因果，这让他不禁头皮一麻，想起了之前的事。
狐妖，第八恶魔，第九恶魔，红嫁衣女子，还有人皮纸，这些都是因为他的仙府而和他产生了联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带来的，眼下看似平安，说不定只是在蛰伏，真的爆发以后会很可怕。
陶白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急迫想要变强了，这些因果一旦爆发，他可能承受不起。
“李伯，您向我讲的太多了，我很感激，但是无功不受禄，我想知道缘由。”陶白尘觉得不可思议，他与老人家不过三晚相伴钓鱼，老人家则带给他启示性的话语。
“你很像老头子的一位故友。”老人家淡淡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老一辈的人是天地间的顶梁柱，可是，一旦他们倒下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后辈如果站不起来，危矣！”李伯似乎望穿了一切，他回头看向陶白尘，“小家伙，你身上的经历很奇特，那些未知的、隐藏的势力你窥见一斑，你觉得，真的爆发后会怎样？五域顶尖势力能守住吗？
“如果没有后人弥补，可能真的会崩塌，表面的和平将不复。”
陶白尘整个人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人家，这一刻何其相似，一如小坤说的那样，修仙界的薄纱还没有揭开。有一天，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有几人能笑得出来？
“我即将离去，相逢即是缘分，小娃娃。”
老人家这时手掌对着河面一张，只见河面破开，一条银龙鱼凌空飘飞，最后被李伯抓住。
“五色鳞甲已经消失万年了，希望还能活着见到它出世的那一天。”李伯面容慈祥，将银龙鱼放到陶白尘手里。
陶白尘动容，心中难以表达对老人家的感激之情，他收下银龙鱼，对着李伯深深一拜。
“呵呵，努力吧。”
再抬头时，老人家已经不见了，唯有手中活蹦乱跳的银龙鱼告诉陶白尘这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