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请帖
夏日的炎热渐渐笼罩着江陵。
五月下旬,矫健的黑鸽在天空盘旋片,飞进了丢桃园。
窗旁的月言解下信筏,递给一旁闭目养息的顾明珠。
顾明珠打开一阅,随即将信烧毁,道:“云昭又升官了。”
月言站在她身侧,道:“云昭能力出众,升官意料之中。”
昨日礼部的任命书下来了,云昭升户部侍郎,从二品。
顾明珠摇着蒲扇,驱除夏日的闷热,道:“皇帝如今对他很器重嘛。”
月言笑笑,道:“听说齐飞燕已经进京了。”
“因为云昭?”
“说是要抬进府做妾。”
顾明珠摇摇头,扇面轻轻贴着鼻尖,道:“能做个妾,齐家也算占便宜了。”
她寻思一番,道:“听说武敬明下个月要成亲了,武家速度倒是快。”
正说着话,春儿急急忙忙跑来,边跑边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姐……”
两人齐齐看向她。
“小姐,媒婆上门了,要给你说亲,现在正在大少爷院子里呢。”
“好端端的怎么要说亲?”顾明珠嘀咕着,动作倒是飞快,不一会人就到了听潮园。
果然有媒婆在。
“哥哥。”顾明珠大大方方上前,石桌上摆着七八副画,她随手拿起一副,展开一看,是个少年人模样。
“顾姑娘。”媒婆见谁都是三分亲:“我受顾大人所托,来给姑娘说媒来了,这里都是江陵的青年才俊,顾家看看可有对眼的,我当媒婆十五年,还没有说不成的媒!”
顾修荣看得煞是认真,顾明珠凑过去望了一眼,嫌弃道:“这也太丑了些……”
“丑?”顾修荣疑道:“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子,长得也算一表人才。”
“这怎么能叫一表人才呢。”顾明珠接过画:“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再看看这张脸,连吴玥都比不上。”
顾修荣轻咳一声,道:“你既不喜欢,那再挑就是。”
他抽出另外一幅画像,道:“看看这个,是个举人,长得是一表人才了吧?”
顾明珠皱着脸:“连哥哥都比不上……”
顾修荣遂放下,又拿起一张:“这个总行了吧,丁家的嫡子,江陵出了名的俊。”
顾修荣盯着顾明珠,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顾明珠接过画,还真打量了一番,随即道:“俊是俊,但跟徐珏比差远了。”
顾修荣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胡话呢,满江陵能找出几个出来跟阿珏比的?挑夫婿不能光看皮囊。”
顾明珠仰起头:“可我就爱好皮囊啊……”
顾修荣道:“瞎捣乱。”
顾明珠挽住他手臂:“哥哥,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顾修荣挥挥手,媒婆是个有眼力见的,收了赏钱,喜滋滋道:“那小的就先退了。”
顾修荣便道:“云昭要纳妾的消息你听到了吧。”
顾明珠点点头。
顾修荣道:“如今与他在官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也十六了,总该定一门亲事,这些不喜欢,我们再物色物色。”
顾明珠虽然不愿,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物色可以,但是得我点头。”
“那是自然,什么也不及你重要。”
顾修荣提起她的事,顾明珠不由想到顾修荣的亲事来,顾修荣大顾明珠整整七岁,家中少时曾给他订过一门亲事,后因顾修荣偷偷参军,女方上门退亲,另嫁了他人。
前世哥哥孑然一身,直到云昭皇子身份露于水面时,他因为各种原因取了岳家女儿,夫妻二人婚后不说恩爱似漆,倒也相敬如宾,哥哥死后,岳家女儿拿着哥哥早写好的和离书,一把大火自焚于家中。
“哥哥如今二十三,也该说亲了吧。”顾明珠道。
“不急。”
顾明珠皱皱鼻子:“长幼有序,等哥哥什么时候定了亲,再来说我的事好了。”
“你啊你……罢了,此事再议。”顾修荣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递给她,道:“差点忘了,今早靖安侯亲自给的帖子,邀请各家三日后参宴。”
顾明珠接过帖子,道:“武家要宴席?为何?”
“靖安侯去年这时得一女,周岁之礼,黎国向来慎重,靖安侯又是皇帝的亲侄,这一次应该热闹。”
顾明珠阅过帖子,说道:“帖子上有我的名字。”
“长公主亲自点名让你也去。”
顾明珠抬头,诧异道:“长公主点名我去?”
“听说是几日前进宫与皇后闲谈,皇后提了一嘴,这才有了这出。”
顾明珠笑笑道:“原来如此,那去便是了。”
晚上的时候,阿三带着一身风尘敲门而入。
“小姐。”
顾明珠放下书:“回来了。”
阿三自顾自在桌上倒了杯茶,一咕噜饮尽,道:“我在富县呆了十来日,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撰书人,人给带回来了。”
顾明珠道:“人呢?”
“在园子里侯着呢,此人名唤邱庆斋,曾是富县的教书先生。”
“让他进来吧。”
阿三道是,放下珠帘,朝外道:“邱先生,进来吧。”
邱庆斋走了进来。
来人看着四十来岁,带着一顶书生帽,蓄着长胡,看着颇有些学识傍身。
珠帘后面,顾明珠的面容看不清楚,少女的声音有些倦意:“为何请先生来江陵,阿三已经同先生说过了吧。”
邱庆斋回道:“略有耳闻。”
“我偶然看到杂录,对此书内容很感兴趣,特别是其中的一篇异闻,跟富县有关,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向先生请教。”
邱庆斋道:“小姐请说。”
顾明珠拿起一旁的书,翻开几页后,道:“我很好奇,这本书一共二十篇,几乎每篇都是关于民间怪力乱神的奇事,而且这些奇事都隐含暗讽之意,只有一篇,是七年前有关黄遐的真实案件,邱先生可否解答我的疑惑。”
邱庆斋面色平静,目视着珠帘后那道倩影:“邱某觉得黄遐一事,确是怪事,便记录了。”
“如何怪?”
邱庆斋微微一笑:“小姐,你会相信,一个为了修堤日夜奔走,整整三个月睡在河岸的人,会贪墨吗?”
“官场腐败,有人贪了这五十万两,到最后却要黄遐做这个替罪羊,这样的事不比妖鬼还让人骇人听闻?”
顾明珠淡淡的声音响起:“你可有证据?”
“邱某只有一封黄遐的亲笔书信,河堤炸后他自知必死无疑,偷偷留下书信,只盼有朝一日他的冤屈能够昭雪,这封信起先在黄俞身上,后来辗转到了我手中。”
“书信何在?”
邱庆斋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阿三接过,穿过珠帘递上前,短暂的时刻,隐约窥见少女的脸庞。
顾明珠接过书信,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书信被保存得还算完好。
阅毕,她问道:“你刚刚说炸?我听说河堤是因为黄遐偷工减料,这才没抵住洪水的冲击。”
“简直谬谈!明明是有人蓄意炸毁河堤才导致的决堤。”
顾明珠道:“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邱庆斋神色转淡:“小姐既然能找到我,那便有能力查出真相,就看小姐愿不愿了。”
顾明珠静默须臾,问道:“邱先生与黄遐是故交?”
“见过几面,交情如水。”
顾明珠默然。
邱庆斋仿佛读懂了她的沉默,道:“黄遐对读书人尊重有加,我等书生手无缚鸡,却得此敬重,他含冤而死,书生无能为力,枉受此敬重。”
顾明珠的目光不由落在书上,沉默半晌,道:“先生一路辛苦,就先在府内住下吧。”
阿三将人带了出去。
二人到庭院时,月言同春儿正端着托食而来,黎国重文人,对有学识的学者大都尊敬有加,再加上邱庆斋的打扮,二人朝他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