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心
中国历史典籍浩如烟海,《资治通鉴》是其中的标志性著作,它不仅是编年体史著的代表作,而且是首屈一指的传统政治教科书。全书共二百九十四卷,三百余万字,记载从战国到北宋建国前1362年的历史,内容涉及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
一般而言,史书的价值有二:一是作为史料,一是作为史著。作为历史材料,《资治通鉴》的隋唐五代部分,增加了许多新资料,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源、史料价值;作为史学著作,《资治通鉴》具有不可替代的阅读、鉴赏价值。《资治通鉴》的唐五代部分,编撰在新、旧《唐书》和新、旧《五代史》之后,作者在正史之外,引用的各种史料三百多种。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部分,在资料取舍上,也不乏专业眼光下的甄别和严谨的考订。
与一般的史学著作不同,《资治通鉴》不仅被学者推崇,而且被历代帝王和政治人物所奉扬。
最早给《通鉴》作注的宋元之间的学者胡三省说:“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新注资治通鉴序》)
曾国藩曾评价说:“窃以先哲经世之书,莫善于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其论古皆折衷至当,开拓心胸。如因三家分晋而论名分,因曹魏移祚而论风俗,因蜀汉而论正闰,因樊、英而论名实,皆能穷物之理,执圣之权;又好叙兵事所以得失之由,脉络分明;又好详名公巨卿所以兴家败家之故,使士大夫怵然知戒。实六经以外不刊之典也。”(《曾国藩全集·书信·加罗忠祜片》)
司马光独乐园之读书堂
明代画家仇英根据司马光《独乐园记》绘制长卷《独乐园图》,本图为局部图。《独乐园记》云:“平日多处堂中读书,上师圣人,下友群贤,窥仁义之原,探礼乐之绪”,“志倦体疲,则投竿取鱼,执衽采药,决渠灌花”,“明月时至,清风自来,行无所牵,止无所柅”,“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壤之间复有何乐可以代此也。因合而命之曰独乐园”。
从司马光受命编纂《资治通鉴》以及所设定的流程可以看出,他的雄心有两个:一是编纂一部给君王提供借鉴的政治教科书,二是编纂一部详实可信的中国通史。后面一点可以从“通志”这个最初的朴实书名中看出来。四库馆臣评价说,《资治通鉴》一书,网罗宏富,体大思精。假如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的目标停留在“资治”这一点上,他完全没有必要写这么大的篇幅,也未必要那么繁琐的考证。
陈垣先生说,《通鉴》书法,不尽关褒贬,除了“臣光曰”抒发胸襟,“余则据事直书,使人随其实地之异而评其得失,以为鉴戒”。(陈垣《〈通鉴〉胡注表微》卷二《书法篇》)笔者在阅读《资治通鉴》的过程中,也有陈垣先生相同的感觉,即司马光本人的思想旨趣是一回事,司马光记载的历史事件本身透露的思想观点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两个既有联系又有重大区别的问题。正是“资治”与“学术”这两个既有交织又有张力的诉求,构成了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的初衷。
司马光有着十分丰富的从政经历,从地方到中央,从南国到北陲,从馆阁、谏诤之职,到主持地方政务之任,面临过很多复杂的政治、军事和社会问题。司马光又是一个有深厚学术修养的史学家,他在从政之暇,写作过很多历史评论文章,《司马光集》卷七十、卷七十一就收录了十七篇。《四豪论》论战国四大公子与《资治通鉴》战国部分的论述基调一致,《才德论》与《资治通鉴》卷一开篇对于智伯的评论类似。司马光不仅希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而且有很深的历史癖,他甚至认为自己凡事皆不如人,“独于前史,粗尝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司马光自己说过:“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拨乱世反诸正也。”(《资治通鉴》卷六十九)
总之,司马光当初发心编纂《通志》的时候,后来得到英宗的支持设置史局编书的时候,再后来获新即位的神宗眷顾赐名《资治通鉴》继续编纂的时候,司马光编书的思路、宗旨,一直受到“资治”和“学术”这两条线索的支撑。我们阅读《资治通鉴》,也要明白作者的这样两种写作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