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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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国策

凤鸣岐山,百官朝贺。

遥瞻雉扇,鼓噪汴山。

帝后二人挽手而坐,刚刚送走最后一批觐见的内外使臣,便见身着五品绣鹇朝服的次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奴婢罪该万死”,继恩见状,连忙跟随呈跪在旁,呼道,“一切与尚宫无关,皆是奴才擅作主张,隐瞒上听。”

这边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高喝,“我也想来拜拜皇上皇后,怎就天理不容了?”

只瞧那人不顾周围人等阻拦,推搡着众人便要跨步殿内,另有位身影亦想劝谏,见无济于事,只得跟随他一同入殿。

大殿逆光,安歌尚未看清来者何人,郭荣却“噌”地站立起来,已慌不择路地躲到高耸的雕龙屏后。

安歌再一定睛,发觉这些时日时刻悬心挂念的清浅晞笑赫然重现,猛地起身致使眼前漆黑一片,迅疾奔下龙台,扶着他的双臂,泪眼激越,“子期,真的是你吗?”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当他被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擒获时,当得知晋阳城内悉数隐卫为救他们全军覆没时,当刘承钧支起一口大锅、阴笑着扬言要将二人烹成“‘舅’时王谢堂前宴”时,他真的以为,此生再也回不来了。

犹记站在那口满水沸腾的铁鼎旁,刘承钧逼迫他做内应奸细,否则便将他扔进这口釜中化作血水肉汤。

他嗤之以鼻。

“你以为就此放你回去,柴荣仍会待你如旧么?”他贴近子期荡在眉前的一缕桀骜青丝,挑衅吐气,“俘虏就是俘虏,男子脏了名声,如同女子脏了身子一样,是要不得的。”

“呸!”子期十分嫌恶地将头偏到一旁,冷笑回答,“他不是汉武帝,我亦非李陵。”

“好!既然这么高傲不羁,就让这水好好热乎热乎你!”刘承钧双手提着四肢绑束的子期,就要将他掷入泛着滚滚蒸腾热气的水缸之中。

只觉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他仍旧咬着牙,声色皆不露半分。

最后一瞬,刘承钧终究把他扔回地板,啧啧称叹,“果然是一条好汉,莫说符家女王对你信任如斯,就连我都不忍心杀你了。”

“符主若知我死在你手里,她定会灭了这块弹丸之地。”子期弯着唇,邪气一笑,“你们存在与否,不过就在大周的一念之间。”

如今得见帝后龙姿凤章茕茕立于眼前,子期自觉再苦再难,都是过眼云烟,不足为虑了。

“荣儿,爹真的好想你,让爹看看你好不好?”柴守礼情绪十分激动,便朝着龙台冲去。

安歌忙挡住他的去路,“国舅,请您自重,陛下现在不能、也不愿见您。”

“你这不孝女,才顾不上我的死活罢!”柴守礼将安歌拨到一旁,活像一头疯牛歇斯底里地发了狂,“定是你教唆我儿子对我这般冷酷无情!”

只听利剑弹出的清脆声响,刀光已飞临他那重纹沟壑的颈上。

“国舅冒犯污蔑皇后在先,休怪本将军无礼!”符彦卿身躯高壮,目光如炬。

柴守礼呆立在刀刃前,随即瘫坐在地,朝着屏风委屈不已,“那日听说你打了败仗,生死不明,我便什么都不顾得地往高平跑。跑了那么多天,终于遇见一队兵将,苦苦哀求他把我带到军营,只为看你一眼,却未想,被敌人就此捉了去……我们已经六年没有见面,如今我只想见见你,你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皇上!”

“退下!”金屏之后忽然发出一声厉吼,“全都退下,朕想静静。”

“荣儿!”

安歌见状,赶忙令父亲派人着手看住柴守礼,以防这位爱子心切且唯恐天下不乱的“国舅爷”再生事端,自己则连忙带着子期飞回紫宸殿。

等安歌将这些时日骓儿全力相抗以求北上追随的作为全盘托出后,钟子期在那里经久呆坐,心神俱撼,“我从未想过她竟有这般心胸,从前总以为她是孩子,说出的话不过善变玩闹,原是我彻头彻尾地负了她的真心。”

“她说,即使死后化蝶,也不会放弃飞到北汉去找你。看她孑然一身,却坚定不移地独自踏上危险征程,我就知道,连同死亡在内,没有什么拦得住她。”安歌说罢,速速铺纸蘸墨,忖度片刻,下笔欲止,“昨日,我已昭告希安郡主薨逝……就此不如让她做我符家三妹,以后,任凭谁都阻挠不了她获取幸福的自由!”

“就叫惜骓。”

“符……惜骓?”安歌初闻此名,诧然惊艳,觉之不俗。

“往昔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往时日,我没有好好珍惜她,只盼我和她还有来日方长。”子期摸着空空如也的胸口,想念起被敌搜身而丢弃在北汉、那副她亲自求取的平安符来。

安歌嘴角浮起动容微笑,张榜启事已一气呵成。

“符妹惜骓,檀郎北返,谢女速回。过往如消云,旧时巢燕飞。执子之手,佳期绸缪。希尔所愿,安顺盼归。”子期拿着黄绢泛着欣然笑意,拔腿转身就要离开,“写的真好,有我和她的名字,我这就拿着懿旨去寻她回来……”

突然,眼前那副高大健硕的身躯捂着腰身,急遽抽搐,直直栽倒在地,“砰”的一声,震得紫宸殿整个都颤上三颤。

“太医!快叫太医!”安歌速速扑到他跟前,猛拍着他的脸,拼尽全力掐住他的人中,直到她自己用力到几近昏厥,也不见他有半分清醒。

听闻中宫出事,郭荣忙带着匡胤兄弟一同赶临。

安歌飘忽涣散地将冰凉掌心已攥成褶皱的黄纸递上前去,不住托求,“快教人去找骓儿,每一个北上的关卡,每一个出关的女子,都要仔细排查,要快!”

“奴才愿为皇后娘娘效劳。”赵光义看着太医宫人神色焦灼、步履匆匆,又回想起那日雨夜她为攫取前线消息奋不顾身的模样,心头不禁一酸,已是应声跪倒,咬着牙缓缓说道,“奴才如今只想她平安回来……除此以外,再无妄想。”

“不愧是赵家的儿郎!”郭荣对他的大度释怀侧目不已,随即将皇后亲笔所书黄绢交由他手中,语重心长地拍着日渐结实的石肩,“让你大哥拨出队人马护你前去。朕和皇后对符家团圆的期盼,全都靠你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他吸了吸鼻子,望了眼对他泛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意味的长兄,心里一横,带着此生少有的义不容辞的侠气豪迈,转身潜入愈发浓俨的迷夜之中。

那旁,太医经过半个时辰的诊治,终于向帝后吐露了重进此番恶疾之由——“火带疮”。

看着他腰上似长蛇般近乎缠满一周的红肿痈疽,虽深陷昏迷,仍满头发着汗,显露着昏沉时同样难以忍受的痛楚不堪,安歌悔恨交加。

另据太医所说,火带疮乃为湿、热、毒齐发所致,长蛇缠满腰间之际,便到生死垂危之时,如今他那外强中干的体格,虽未见太多外伤,也怕是没少在敌国的牢狱里饱受隐刑毒罚。

听闻此讯,安歌恨不能当即杀到刘承钧眼前,将他碎尸万段。

帝后战战兢兢地守在榻前已近三更时,病疮危势稍控,子期孤悬一线的性命总算暂且度过眼下难关险境。

赵匡胤主动承揽中宫值守之责,劝说两人返回滋德殿稍歇。

內侍刚刚上前更换了两盏新烛,郭荣一入门就瞥见滋德殿龙案旁的“开疆拓土图”,左上北汉一角已被刺刀剐得破碎稀烂。

安歌见状,不禁拍手称快。

“不愧是亲母子,性情禀赋都是一脉相承。”郭荣端起蜡烛朝上面照了照,一个油滋滋的小掌印赫然醒目地拓在“黄河”的几字形上。

“是儿臣划烂的。”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似箭般从立柱后面弹射跑出,有模有样地抱拳跪地,嘟撇着唇,脸色怏怏,“北汉让母后伤心,让儿臣见不到小姨,儿臣难过……”

听着他充满娇憨奶音却又故作深沉的口吻,安歌慨叹万千,忍不住张开臂膀,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我的宗训已经长成男子汉,知道为爹娘分忧了。”

“郭宗训,你过来。”

宗训悄悄看了眼立在旁侧的严父,伴着几分扭捏,只得从母亲的香怀挣脱开来,“父皇……”

看到父亲手中攥着一枚戒尺,小宗训虽然十分害怕,却仍旧勇敢地走到他面前,仔细伸出软糯还残留着油星的小手,一双大眼滴溜溜地乱转,嘟着嘴忐忑地等待着戒尺高高落下。

谁知郭荣忽然蹲下身来,一把将宗训扛在肩头,又将手中的戒尺递予他,“除了北汉,你还想砍哪里?”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宗训被父亲挠着小脚丫,嘻嘻哈哈地抱着他的头上,手中用戒尺噼里啪啦地乱劈一通,后又望了望被欣然感染的安歌,咧嘴欢笑,“母后终于乐了!”

静静端坐在一旁看着他俩,安歌此刻幸福得想笑想哭。

郭荣后将宗训郑重抱在怀里,指着图示细细教导,“这里是契丹,这里是后蜀,这里是南唐,这里是吐蕃……以后这些地方都会是大周的。父亲做不到的,宗训要承继着继续做下去。”

“好!”宗训似懂非懂,却也极其认真地重重点头,瞪着清凉干净的眸子,细细端详着笔墨间的边界曲折。

彼时恰好肚子“咕咕”叫唤,眼前的图像好似幻化成一块块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炊饼,不由得下意识舔着唇,“嘻嘻,这图好像饼饼……”

郭荣忽然有了灵感,“训儿,这么大张饼,你会先吃哪块呢?”

“自然是先吃大的。小块吃饱,大块就吃不下啦!”宗训抻着白嫩小手,指着“辽国”地界,胸有成竹地嘿嘿笑着。

“唔,训儿说的有理。”一场信念的风暴开始在郭荣脑海席卷而来,透过眼前成片疆土成像背后,好似望见熊熊烈焰正依次迸燃感染,如开辟鸿蒙,一发不可收。

该开始的,宜早不宜迟。

翌日,郭荣在朝堂之上,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满腹学识与谋略的文臣武将。

平日一向谨慎谦卑的赵匡胤,今日竟先站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道出自己所想,“后晋时,阶、成、秦三州投降后蜀,圣主计谋扩张版图,臣以为,理当率先收复失地尔。”

“其他大臣不说话,可都是赞同殿前都虞侯的看法,先攻后蜀?”郭荣不露声色地默默观察,毫不客气地揭露出他们的各自盘算,“朕看范质大人面色无波,想必觉得事不关己;永德眉头紧皱,估摸最先想到的是大辽这只宿敌;而王溥大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定是要劝朕三思后行。”

王溥在圣主的嘲讽下被迫开口,“陛下,高平大战结束未久,臣以为,眼前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近年来,汴梁都城人员扩增,城内日渐狭小阻塞;河北深、冀两州正招募人等加深胡卢河,以有效阻挡辽军突袭抢掠;另有‘损耗粮’一事未决,漕运亏空无人能补,更无人敢补人力亏缺。由此种种内在隐忧,可罗列无穷。”范质接过话端,细细分说,“微臣认为,攘外先安内,可稳中有进,不安内而突进,易使根基不稳。大周不可再打无准备之仗。”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高平之战大周可有万全准备?不还是被北汉和契丹联手欺负到眼前才不得不奋起反抗?不打无准备之仗本身无错,但按尔等所言,古往今来,国家内事无一日安宁,岂不是永远也准备不完了!”郭荣星目含威,瞳仁泛着深沉光芒,当即拍案而起,直朝保守臣子的痛处捣去,“唯有行动才是制胜圭臬,若无主动出击,大周便会被其他主动出击者分而食之,若无主动出击,大周与梁、唐、晋、汉之辈又有何分别?若世人皆按你们所想,恢复汉唐盛世一统,岂非永无时日了?”

郭荣说道激愤之处,心头涌出一阵强烈失落,“夙兴夜寐,朕皆不忘忖度治国之道,尔等辅佐朕,不应一味尸位素餐、苟且偷安,应亦如是也!”

遂当即传令,向全国道级以上官员,广征《平边策》,望广开言路,博采众议。

话虽至此,然多数臣子或不以为意,或安稳自保,不愿受战火波及。

月余已过,汴梁征得好文寥寥,唯有安歌所著“先北后南论”与赵匡胤提出的“西进论”,为众人之中佼佼,惹得郭荣频频暴怒失望,以为天下间竟无其他鼎盛之才矣,不禁时常朝众人讥讽“才智谋略甚不如皇子小儿也”,更是私自拟了一份贬谪臣子的名单,若非安歌极力劝阻,一众保守之流早就被他遣散还乡了。

“皇后娘娘,您醒醒,陛下唤您过去。”

正在撑肘小憩的安歌又一次被次翼唤醒,心头涌现一阵烦躁,“皇上如此这般可不行,没日没夜和他们过不去,气坏身子怎么办。”睡眼迷蒙中,扶了扶张牙舞爪的发髻,“子期如何了?务必嘱托太医,让他快些好起来。还有,如今已入深秋,我命你给国舅置备的衣褥都送去没有?”

“李大人的蛇疮业已褪去大半,已实属万幸,国舅那边的事也都照您的意思办了。在这样的档口,大小事宜让娘娘过分劳累了。”次翼帮安歌重新系好对襟纽扣,又从身后拿出一盏别致的雕花玉灯,“这是继恩照奴婢意思上街定做的,娘娘提着这盏芙蓉花灯给陛下看,他定能高兴些。”

“这段时日,你们帮我分忧,也是辛苦。我和他自成夫妻,共担困苦,本是应当。只是如今他志满踌躇,却无法凭己力扭转颓废已久的朝廷风气,境界落差之大,判若云泥。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除了相伴,也无法帮他做些什么。”

安歌连连打着哈欠,在这盏宫灯橘色温暖陪伴下,强打着精神漏夜前往垂拱殿。

夜半宫中本是极静,刚踏及殿外廊桥,便听其间传来郭荣近来罕有的畅怀大笑。

“草民王朴拜见皇后娘娘!”

安歌推开殿门,便见一位老者跪拜呈示,不禁笑言,“怎又来位‘王溥’?”

“此王朴非彼王溥,”郭荣唤安歌坐到己侧,忙往她手里塞入厚厚一沓墨迹,“他可是来解救朕的王朴!”

仅粗浅默读,此篇足以让她眼前一亮,策论虽名《平边策》,内里却将治国、用人、经济和攻取之道一并囊括,环环相扣,令人拍案叫绝,心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安歌忙不迭想要和他切磋研判,“王朴先生,你说‘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本宫却以为不然,只因人性多趋易避难,一旦屈就于容易,再要取难,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错,燕云十六州之患,乃为天下大患,若不根治,纵扩遍南方领土,都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先北后南’,是朕与皇后当前的一致策断。”郭荣随声附和。

王朴沉思片刻,俨然已是有备而来,“若无高平一战,燕云十六州确为我大周心腹重患。然高平战后,辽国与北汉再无法小觑我周,刘崇如今也已去世,攻防之势在未来数年可处于稳定平衡,任凭哪一方,都不敢轻易将本国拖进无休止且无绝对胜算的战争泥沼中。”

他话锋承上启下,显得颇为胸有成竹,“南方则大有不同,继南唐二世李璟即位,一反旧时友善邻邦之举,谋划吞并闽国、南楚,不仅与后蜀勾连,因其与辽国北望地远,甚相约对我大周南北夹击,骄纵之势、横扫四海之志必当率先平抑。更重要的是,南唐所占江北,物产丰饶,为天下粮仓,得之可为我大周水路通达、实力强悍增砖加瓦。既得江北,民众、禀赋为我所用,扬我之兵,江南亦不难平也,南汉、后蜀诸国将望风归拢,一扫而平。届时,国家实力今非昔比,再战宿敌北汉,不过一蹴而就、顺水推舟之事矣!”

此计一出,安歌已是满血沸腾,郭荣兴奋之余,仍保持冷静清明,“与南唐交锋,就避免不了水战,以我方劣势攻对方强势,先生可有妙计良策?”

此问正中王朴下怀,犹如千里马与伯乐心有灵犀的交互默契,他显得十分激动,“回禀陛下,当为趋利避害是也!大周与南唐疆土接壤之地足有两千里,我周此番主动出击,在他们没有防备的地方多点开花,令其左顾右盼、顾此失彼,亦可趁机在其军队调遣之中,判定虚实强弱,确定之后,攻虚击弱,撬开缺口,一战蔽之。南唐久离异族战火胁迫,安乐多颓,与周军强兵猛将千锤百炼差之万里,由此一击,怯懦化作散沙,终而我军必胜,不过时日快慢耳!”

郭荣倏忽站立起身,快步走到王朴对面,朝他肃穆一拜,“先生器宇才谋如诸葛,一切当依靠您了!”

安歌亦接踵而至,幽幽慨叹,“见先生第一眼,便觉如故人熟识,交谈过后,冥冥之中,更觉有缘。”

王朴突然长袖掩面跪倒在地,“草民甘愿为陛下和皇后赴汤蹈火,为黎民苍生,也是为叩谢二位圣主对吾儿照拂关爱。我儿遗愿,当已了结。”

安歌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熟稔气息,捂唇惊呼,幡然觉悟,“您是!”

“吾儿王允中,花季短促,幸得圣主提携,此生无憾,足以光耀我鲁东王氏门楣。”

“允中若还在,必是我大周独一无二的骠骑将军,随朕一统江山。”郭荣紧攥着王朴微颤的手掌,仿若重回天色静好的故知丘上,那些日子,不论走到哪里,总能看到哨棒不离身的英武少年,昂着头颅,认真待物,默默绽放他坚守一生、关乎技艺与道义的璀璨光华,“先生,此番进京,您便代允中好好帮扶于朕,朕和皇后也能为您略尽绵薄孝道。”

“草民虽然才疏学浅,但更因晋汉之弊政,心灰意冷,隐退归田。而今改天焕颜,福及万民,草民残躯,愿为圣主分忧出力,在所不惜!”王朴再度出山,平边之策箭在弦上,便不得不发轫指出另一必要难题,“只是军战之事,仓廪先行。财税之事,涉及万民之利,还望陛下审慎从之。”

“先生不必担心,朕已有万全打算。”郭荣唇角微微勾起,慧谋满溢,“它不仅是朕心念多时的顽疾,更是允中用血肉之躯换来的灵感和启迪。”

安歌在动容与怀念中,深深感受着此刻紧握的道谋深语,方是指引大周来日所向披靡的无上利器。

《平边策》曰: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若其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蜀平矣。吴、蜀平,幽州亦望风而至。惟并州为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已竭,气已丧,不足以为边患,可为后图。

平边策出,匡为国策。人安将和,必取山河。

穹幕沧海,天意同瞰。壮伟阔澜,盛世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