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诅咒:纣王与妲己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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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猎美之战

白衣胜雪的苏妲己,脸上罩着白色的面纱从辕车上走下来,吸引了所有男子的目光,她的身后则是如血的夕阳。雪白的苏妲己像是从漫天遍地的鲜血中走出来一样,引导着数千人的目光,缓缓,飘飘,走向子辛。突然静了,连风都为苏妲己的到来停止了奔跑。望着走近的苏妲己,子辛从呆愣中清醒过来,伸出双臂,又把双臂缩了回来。生平第一次体会了内心中的不安和不自信。他望着近在眼前,美得一塌糊涂又极度模糊的苏妲己,眩晕了。

朝歌(河南省淇县)像个草帽,扣在中原大地上。公元前1766年,建朝655年的商朝,在第六次迁都时选中了朝歌。在定都朝歌的第51年,也是31任天子子辛即位的第八年,朝歌城东的一眼枯井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有一天,殷商庶民突然发现枯井中生出一棵桑树。此树一长出井口,天空就黑成锅底。许多人看见一团火光一闪,桑树被沉雷削去了树头。紧接着天又亮了。桑树在第二日清晨又长出井口,那雷又一次削掉了桑树的树头。这次桑树老实了七天,在第八天清晨,憋足劲的桑树一下子长得遮天蔽日那么高大。乌云又聚满天空,响雷又响了一响,只震下了桑树的几片树叶。聚集起的乌云很快散尽,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晴朗。随着桑树的成长,整整一个春天滴雨未下,农牧人没有了收获,朝歌一带的庶民开始向诸侯国逃荒。

殷商庶民逃荒的事儿惊动了比干。比干去察看了那棵怪桑,怪桑高大的样子使比干看不出有不妥之处。比干坐上双乘辕车,从乡野间急急赶回朝歌。正行进之间,乡间土道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风呼呼直响,顺土道奔跑过来。驾车的辕夫急忙停住辕车,扭头喊道:“少师速避。”就见大风的风头似一堵飞奔的黄墙,越奔越快,越奔越高。比干被风势所惊,闪身跳出辕车,右脚落地一软,扑倒在地。辕夫惊慌之下扑在比干身上,两人的耳中尽是风的吼声。过了半刻,这场大风呼啸着跑了过去。辕夫起身扶起比干,比干痛呼一声,辕夫忙说:“少师是闪了脚了。”

比干抖抖身上的宽袍,爬上辕车坐稳身体。辕夫坐上辕架,说:“少师闪了脚呢,这都是小人的罪过。”“走吧,去见微子。”比干说着皱了一下眉峰。

微子听闻比干来访,急忙出来迎接,两人一同进入舍内席地坐下。微子笑着问:“少师何故满身尘土?”比干摆摆手,说:“是风沙所侵。唉!我去过农人居地,那田地尽已遭灾,此时天降大旱,又怪事连出,殷人多有离乱,不知微子可有解救之计?”微子说:“自从子辛即帝位之后,已经八年没有行祭祀之礼了。唉!天又大旱,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们殷人。无奈啊!”比干也一时无语了……

下人来报:“太师箕子来访。”

比干和微子目光相对,一同起身迎进了箕子。

箕子坐下,既不饮茶,也无视比干的一身泥土,在捻捏满下巴的黄胡须。三人中间是一只三足鼎立的青铜器皿,器皿中煮着春天采集下来烹制的早茶。三人都是商朝的高官,但在他们身边没有下人侍候。主人微子用一只青铜勺为箕子、比干的茶盏里加添茶水。比干的肚子里被茶水装满了,受伤的右脚席地坐久了越发疼痛。比干有些急躁,起身说:“我去茅舍。”

箕子就笑,说:“该行祭祀大礼了。”“是的!”微子也这样说……

子辛行祭祀天地的事儿像旋风般传遍朝歌。在布告天下的第三天,殷商庶民长夜睡醒走出茅舍,突然发现外面的土地是湿的,满天空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之气。

殷商的庶人都说:“天子的福气大!尽管八年没有举行祭祀之礼了,上天还是关心天子的,在大家浑然不觉的时候,上天给降来雨了。”

于是,想外出避难的殷商庶人不准备外出逃难了,他们要等待秋日的祭祀大礼。

祭祀大礼和会同天下诸侯的事在同一天举行。在子辛即位八年来,没有会同过天下诸侯。弱小的方国(诸侯国)虽然年年来朝进贡,强大的方国却不来朝贡。当朝三公把天子于秋日会同天下诸侯的事知会了诸侯,从夏日开始,天下诸侯的进朝车队开始向朝歌进发。

离秋日祭祀大礼之期还有十余日。这天清晨,朝歌土城的上空飘飘悠悠飘来一朵朵浓云,浓云翻滚着,相撞相拥聚集在一起。朝歌的庶人见了尽皆大喜,轰隆隆几声响雷之后,浓云散了开去。

盼望下雨的殷商庶人说:“是不是云彩和天子一样喜游乐呢?”有一人却说:“还没到日子呢,到了祭祀之日上天会下雨的。”说这番话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翁,老翁的脸生得极有棱角,犹如雕像,瘦得有些离谱。老翁不再看天上的浓云,挥动手中的一枝柳条,嘴里吆喝着赶起一群哼哼唧唧的猪向集市上走。猪总不肯像羊似的一只跟一只地走,那些不老实的猪不时被老翁抽打上一柳条。

老翁赶着猪往前走,前面是城中的一个岔道,从岔道向左拐就是集市,老翁放心了。

来往于集市的人很多,虽然旱了一个春天,朝歌城中的生意人却不在意,在用贝币(商时货币,以“朋”为换算单位,五个贝连成一串为一朋)交易。这些人看到老翁赶着哼哼唧唧的一群猪走过来,都有些发愣,再看到老翁一张雕刻似的脸儿,就没有人和老翁答话,想说什么的也把嘴闭上了。

老翁在集市中找了一片空地,把猪圈好,在集市中查看了一番,瘦皮贴骨的脸皮生出了几丝得意,整座集市连一口猪都没有。老翁在想:“我可赶上好运气了。”可是过了不久,老翁就奇怪了,没有人买猪?连一个搭话问价的人都没有。这还不算,老翁的一头猪偷吃了一位殷妇的青菜。那位殷妇很厉害,起脚踢得猪嗷嗷叫,用一双眼珠挖了老翁几眼,嘴里还哼唧着,却不知殷妇骂了什么。老翁赶回猪,从怀里掏出一根绳索,用绳索把一头猪的左蹄和另一头猪的右蹄系在一起,猪和猪相连动不了了。老翁击掌拍去手上的灰土,刚刚站起身来,老翁愣了。老翁的身边来了一队执钺的殷朝甲士,带队的甲士叫阴兢,他指着猪问:“谁的猪?”老翁忙说:“是我的,一共12头,两个20朋一头。”阴兢咧嘴笑道:“祭祀大夫已发布祭祀之令,在祭祀的秋日之前不得杀生买卖任何生灵,难道你这老翁不知道?”老翁脸上的眉峰皱了一下,长眉下的星目盯着带队甲士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我刚到商地,不知祭祀之令。”阴兢似乎想咒骂几句,但被老翁的目光所慑,便说:“生猪充官,以备祭祀之用,带走。”

50个甲士一拥而上把老翁推开,去赶那群猪。猪被甲士揍得嗷嗷嚎叫,四下乱冲,就是前行不得。阴兢吼道:“这是何故?”老翁一笑,转身便走,在老翁的身后,传来许多嘲笑的声音。老翁想:“殷地之民皆是好斗喜恶之徒,我来此地时久,却没有人告诫我不得卖猪。唉!”阴兢中了魔一样没有为难老翁。50个甲士四人一只,抬着嗷嗷叫的猪走了。

老翁出了集市,寻一茶摊席地坐下,要了一盏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抬头看一棵柳树。此时正是夏季之末,柳树上的蝉叫得正欢。老翁听了会儿蝉鸣,自语道:“还是蝉自在啊!可惜已入秋季了。”然后闭目聆听。

老翁的遭遇集市上的人都已目睹,一位坐在老翁对面的茶客仔细打量了老翁一番,拱手问:“老先生,失去了一些财物,你不心痛?”老翁见说话之人是一位穿白袍的中年人,无奈地一笑,道:“时运不济,奈何!”“老先生好广的胸襟啊!敢问老先生,你是哪里人?”老翁举起茶盏向茶客拱了下手,说:“我是东海人氏,祖先曾辅佐大禹治水。在虞夏时封于吕城(今河南南阳县西30里),夏商之时吕城封给旁支庶子,以至后世子孙沦为庶人。”老翁将茶一饮而尽,又说:“我本姓姜,因以封邑为姓,是以名为吕尚。”“原来先生祖上是一方诸侯啊,真是失敬了。”茶客说着站起来向吕尚长揖。吕尚站起还揖,并说:“吕尚是一庶人,先生不必多礼。敢问先生,朝歌城中尚有何物可以买卖?”“非血气之物均可买卖。”茶客说完,会同一个乡邻起身去了。吕尚取出贝币付了茶资,在集市中转了几圈,发现集市中正短缺一种货物,就兴冲冲出了朝歌土城回舍去了……

在吕尚贩猪的数月之前夏季之初的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儿。那一天朝歌城中突然热闹起来,庶人相告:崇部落(今陕西省户县)首领崇侯虎带着一只老虎提前朝贡来了,现下正在祭祀大夫费仲舍外候见呢。于是,好事的殷人刮风般拥向费仲的舍外。

当大群的庶人聚到费仲舍外的时候,看见费仲在舍外迎接崇侯虎。肥胖的费仲仰着一张笑脸,来到一部双乘辕车边上,指着辕车上的巨大篷布问:“虎睡了吗?怎么听不到声音?”崇侯虎说:“这是只奇大的猛虎!先见了帝才可以观看,还请上大夫见谅,此外还有礼品奉送大夫,大夫此时看虎恐惊了子民。”费仲眨着圆溜溜的一双小眼睛,说:“帝尤喜狩猎,崇侯可投了帝的欢心,哈哈……”崇侯虎仰着满腮红胡须的脸儿,赔着笑说:“尚请大夫成全啊。”“请!”费仲放弃了先看老虎的兴趣,引着崇侯虎去见子辛。

围观的庶人败兴地散开,也有庶人咒骂费仲,骂他胆小贪婪。

子辛闻听崇侯虎来献虎心下大喜,急忙出来观看猛虎。崇侯虎引着子辛来到辕车跟前,子辛早已不耐,命崇侯虎速速拉下篷布。崇侯虎命随从把篷布取下,众臣吃了一惊,子辛皱了一下浓眉。

崇侯虎带着猛虎拜见子辛时,是一天中最热的午时,猛虎的习性是白天睡觉的,这只囚中之虎自然不知道它要面见的是当朝天子,虽身在囚中仍然酣睡不醒,但它身躯之大令人心惊。子辛围着辕车转了一圈,猛虎依然沉睡不醒。老虎的睡态终于引得子辛发怒了。他盯着崇侯虎,问:“你的虎病了?”崇侯虎突然感觉到了冷,马上说:“回禀帝,此虎非病……”子辛又问:“是死了?”一旁的费仲说:“帝,虎是睡了,虎在打呼。”子辛嗯了一声,将目光从崇侯虎的脸上挪开。崇侯虎吁了一口气,举起袍袖擦额头上的汗。

子辛回望群臣,浓眉下的丹凤眼中精光闪动。说:“天子富有天下,岂容一虎在天子面前酣睡,给我告知天下诸侯,我于祭祀之日亲手搏杀此虎,以祭天地。”子辛丢下一群发呆的臣子走了。崇侯虎已汗出如浆,用眼睛找费仲。费仲与尤浑颠颠地跟在子辛身后匆匆小跑。崇侯虎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但内心之中又暗暗咒骂天子不自量力,试问人怎么可能是老虎的对手?崇侯虎正自发呆之际,感觉有人行至身边,闪目看去,见是姬昌冲他微笑。崇侯虎心中一动,他曾听说姬昌精通易术,就长揖求姬昌施易术救他。姬昌回了一礼,笑着摇摇头走了,崇侯虎不知姬昌暗示他安无祸事。却认为姬昌见危不救,便把姬昌暗恨在心。

大臣中的比干挂着一脸儿担心,上前询问崇侯虎,这样一只猛虎的身高、体重。崇侯虎暗暗咬牙,也将心一横,说:“此虎头尾身长丈四,重达800斤,往下一扑之力可立碎牛骨。”崇侯虎又问:“少师满意了吗?”比干瞪了崇侯虎一眼,掉头去找箕子商量,如何才能劝说天子收回这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诏令。崇侯虎呆站了一会儿,见大臣们走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哪个平日相好的大臣来安慰他几句,便叹了口气,心里慌慌地回到馆舍,连饭也不吃倒头就睡。随从人众多不敢劝,只好人人饿着肚皮,静静地等崇侯虎睡醒再说。

崇侯虎一路从陕地赶来,又急急面见天子,早已累了,此刻索性将心一横,反而睡得鼾声大起。这一睡直到掌灯时分才被随从叫醒,崇侯虎睁眼就欲发怒,随从忙说:“是祭祀大夫费仲来访。”

崇侯虎用鼻子哼了声,把头又垂在席上,瞪着眼珠想了想,起身迎出馆舍。这样,横着心等祸事临头的崇侯虎把满脸忧愁的费仲迎进了馆舍。

摆上筵席,崇侯虎举觞不敬费仲就喝了一觞酒,抓起一块鹿肉就吃,咽下一块鹿肉才说:“大夫,这鹿肉可是我从陕地带来的,腌制好的想送给大夫的,请啊!”费仲吃了一块鹿肉,说:“久闻陕地腌制肉食的手段高明,今日一尝果真不假,可是我为你将发的祸事发愁,如何吃得下呢?”费仲的这一句话儿激起了崇侯虎的感激之情,崇侯虎心头一酸,眼圈红了,叹口气,摆了下手说:“算啦,大夫有所不知,我为捕获这只朝贡的老虎伤透了心神啊,我怎么可能想到老虎不怕帝,敢在帝面前睡觉?老虎不是我等臣下啊。”说完崇侯虎又叹气,这一叹气连酒肉也没有心情吃了,也把满是红毛的头忧愁地垂了下来。

费仲开始吃肉饮酒,还说:“如果此间有歌舞就好了。”崇侯虎不由生气地抬头瞪了费仲一眼,说:“此间没有歌舞,却有戈钺,杀人的戈钺。”费仲愣了愣,放下抓在手里的一块鹿肉,在身旁的一只青铜鼎里净了手,说:“鼎中水正温,你不净手吗?”崇侯虎烦躁地站起来,在席间来回疾走。

费仲说:“帝也有疾啊。”崇侯虎猛然停住了脚,低头望着费仲的肥脸,冲口而出:“帝什么时候死呢?”崇侯虎的目光透过灯盏的亮光看到费仲的肥脸阴阴地一笑。崇侯虎才想到他又犯了大罪,就愣在当地,脑海中闪现出子辛那双透出聪明和阴冷的丹凤眼,使得崇侯虎的冷汗又一次在额头上沁出。费仲轻咳了一声,说:“帝欲取天下美女,你若助帝完成这一心愿,你这罪帝可不咎,如何?”崇侯虎定了定神,心想:“此人整日陪在帝的左右,帝的所思所想他当然清楚,若有他时不时在帝面前美言几句岂不是好。”当下崇侯虎说:“求大夫禀告帝,我当尽心寻访美女进献。”“难啊!”费仲叹道,“天下间绝色难求啊。”崇侯虎听了绝色这两个字,眼珠突然亮了,说:“有苏氏苏侯有个女儿叫妲己,是人间绝色。大夫可命苏侯献女入朝,帝一旦见了此女非魂飞天外不可。我在两年前偶去苏地见过此女,此女一笑之下奇美,惊天动地。此事若成,可是大夫大功一件啊。”费仲的肥脸立时光亮了,站起来笑道:“帝疾可解了,崇侯也是立了大功啊。暂别吧,哈哈……”

这一天的太阳格外热情,热情得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在呼呼喘热气。那位遗侯后人吕尚,又向朝歌集市进发了。这次吕尚贩卖的不是活着的货物,而是面粉。几天前,吕尚贩猪被官收之后,发现朝歌集市上面粉价正贵,就颠颠地挑着两担面粉来朝歌贩卖。

吕尚年近70岁,担起一担面粉健步如飞。许是太阳太热,又没有风,就敞开着担子,让两担面粉裸露在阳光之下。在距朝歌土城外一舍(15里)的地方,吕尚看到一条小溪。就口渴了,挑着担子顺着溪水走上青青草地。他把担子放在草地上,刚刚弯腰掬水,“啊呀”叫一声,掉头挑起担子跑上官路。他把担子放在地上,双手抓着梁把将一只担子举过头顶,抬头向担子底部看去,见担子底部没有被水浸湿,松了口气。然后举起另一只担子,同样举过头顶,见这个担子的底部有了水迹。吕尚就急了,想把水迹擦去,把担子一翻转,呼哗!一家伙,担子中的面粉倒了一地,并且撒了满头满脸面粉,又眯了双眼。吕尚惊呼:“速救之。”他强行睁开一目,急忙奔至溪水旁掬水洗眼。用水把脸上、眼皮上的面粉冲洗净了,急匆匆回来用手往担子里装撒掉的面粉。官路上突然刮起大风,风好像专找麻烦一样,呼啸奔跑着把吕尚包围了,呼呼的风把面粉扬得满天空都是。吕尚无法救面,双手捂脸蹲下避风。待睁开眼时,风早将两担面粉扬起浓雾般的白色,顺着官道奔跑开来,其势如飞,极为壮观。吕尚顿足大呼:“时运不济!空折本钱!”

这时,从官道上行来的一队车驾,被迎面的“面风”所阻,待风过去后,车驾中的十几个人,人人如同在面粉里打了滚。

吕尚认出这队车驾是有苏氏苏侯的朝会车驾,知道闯了祸事,惊魂稍定,走上前去拾被风刮得满地滚的担子。他刚刚拿起担子,手上突然一轻,担子已被一条长鞭圈住梁把凭空提去。担子飞向半空,落下时挂在了树上,在风中摇晃。

吕尚看去,失声笑了。这样,吕尚见了面人一样的冲。冲的全身尽是面粉,只有一口白牙是原来的颜色。冲收回长鞭从车上扶下苏侯,正当壮年的苏侯正用袍袖擦眼中的面粉。吕尚走上前向苏侯长揖谢罪。苏侯为人豪爽,见了吕尚雕像一样的脸就很喜欢。吕尚引着苏侯去溪边洗脸。也就在这时,吕尚见到了苏妲己。那时的苏妲己刚刚在溪水中洗去脸上的面粉,然后掬起水淋在冲的脸上,就咯咯笑着逃开。苏妲己的笑声一响起,在树上鸣叫的鸟儿立时哑声,连吵人的蝉鸣也像突然睡着了一样的悄无声息。苏妲己的笑声使吕尚心头猛颤,吕尚循声望去,年近70岁的吕尚立时睁大了双目,雕像般的脸上变得极有神采。在吕尚见到苏妲己时,苏妲己年方16岁,随着苏妲己笑声落下,苏侯说:“这是小女妲己。”

吕尚忍不住又抬头看苏妲己,吕尚以为自己眼花了,就眨了下眼睛,苏妲己的脸突然变了,吕尚认为自己的眼睛真的出现了幻觉,刚刚看到的女子一定是幻觉中的美人。吕尚说:“这女娃的笑声妙绝天下。”吕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打一冷战,吕尚打冷战的时候正是和苏妲己目光相对,苏妲己因看到了一张雕像般的老脸也笑了。苏妲己一笑之下使吕尚感到热烈的阳光突然变得冷了,也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

苏侯说:“好了,能见到先生也是有缘,我们就在这溪边纳凉谈天,我午时过后便入朝了。”

吕尚点头,看着苏妲己引着冲沿着溪水向下游跑去。苏妲己的一双如美玉般的赤脚在吕尚眼中闪动,从此吕尚忘不掉苏妲己的一双美丽绝伦的脚了。吕尚与苏侯席地而谈,吕尚不经意询问起那位使长鞭的少年。苏侯答道:“他叫冲,是小女的常随,在有苏氏部落(方国)中,冲的武艺是最好的。”

午时过后,吕尚向苏侯告辞,走时告诫苏侯此行要小心谨慎。苏侯含笑答谢了吕尚,并送了许多贝币,吕尚不知为什么谢绝了。苏侯望着吕尚走远了,没有把吕尚的告诫之言放在心上。在苏侯眼里,一个连贩的面粉都会被风刮散的农翁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呢……

苏侯来到朝歌的消息早有人报于费仲,凭费仲此时在朝中的权势,加上新任为祭祀大夫,费仲有理由在舍中等苏侯来拜。可是一连等了两天,苏侯不来拜访,费仲想到苏侯的女儿若有一日进朝为妃,尚要尽心巴结。如此一想,费仲带着随从乘着双乘辕车到馆舍来见苏侯。

苏侯迎费仲入馆舍,席地而坐。费仲尽口舌之能大大赞美了苏侯的方国。费仲看看好话说得差不多了,就说:“听人传言苏地有一绝色女子名妲己,不知苏侯可曾见过?”苏侯一愣,说:“小女便是妲己,小女年少无知,样子虽不恶,却无法称得上绝色。大夫道听途说怎么能信呢?”费仲不信苏侯的话,摇着肥手笑了,又向苏侯拱手道:“苏侯大喜了,不日苏侯凭女而贵可别忘了我啊!”苏侯冷冷地说:“请问大夫,我因何凭女而贵?”费仲笑道:“帝欲求绝色,苏侯献女于朝,试问苏侯如何不是凭女而贵?”“错了!”苏侯怒道:“小女年仅16,尚不懂事,怎能献于帝?大夫此言不可再提,你请回吧。”费仲的笑容僵在肥脸上,他见苏侯已发怒,就长揖而去。

一连几天,朝歌的上空丝毫没有要下雨的样子,天气依然干热得恼人。这种恼人的天气又过了几天,数百诸侯已到,就连久不来朝的几个势大诸侯也都来朝了。用他们的话说他们是来看“人帝与兽王”搏斗的。

祭祀的秋日终于到了,天空中出现了少见的浓云,在浓云的作用下,空气之中有了少许的凉意。

辰时,数百诸侯尽着白色衣袍,手执朝见天子用的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五种玉器。这五种玉器代表着:公、侯、伯、子、男五种诸侯的爵位。当朝三公,姬昌、九侯、鄂侯手执桓圭立在诸侯之前,他们等待着子辛的觐见。(觐见指在秋天的朝见)。

当诸侯站到不耐烦的时候,子辛出现在祭坛的前面。当朝三公率诸侯礼拜之后,祭祀大夫费仲命人将三只白色的猪、牛、羊放到祭坛之上,然后由子辛率群臣、诸侯祭天,祭地,祭祖先。这一烦琐的祭祀大礼直到午时才结束。

在诸侯之中的崇侯虎眼见祭祀已经结束,他的心乱了。站在崇侯虎身边的虞侯悄悄说:“帝不是要以猛虎祭天吗?怎么不搏虎啊!”崇侯虎假作没听见不答。一边的霍侯说:“虎是死了吧?”宜方侯说:“许是帝忘记了他的誓言了吧?看来大家无法尽兴了。”许多诸侯都悄声笑了,有的诸侯还说崇侯虎给帝出了一道难题。这样的话更叫崇侯虎慌乱至极。

这时,就见费仲摆了摆手,两队甲士拥着一乘辕车行到祭坛的前面,甲士将辕车上的篷布扯落下来。群臣和诸侯齐声惊呼:辕车的木栅里的猛虎站在木栅里转圈。那庞大的身躯,亮丽的毛皮,在阳光下滚动着力的光芒;这只老虎全身毛皮不是黄色夹杂黑色斑纹的,而是白色毛皮上夹杂一道道黑色斑纹。老虎在木栅中转了几圈张开大口啸叫,公侯、大夫之类的辕马齐齐惊慌,有几匹马干脆屎尿齐流,瘫倒在地。这种声势使得群臣、诸侯大惊失色。

箕子、比干、微子三人又依次上前劝说子辛不要与虎相斗。在此之前三人一再劝说子辛不要拿性命当儿戏,何况他是天子不是野猪,怎么能同野兽搏斗?可是子辛一概不听。

子辛说:“我身为天子,拥有天下万物,此虎虽是兽王,它在天子面前酣睡,实是对天子不敬,我当亲手杀之。”

在子辛说这番话的时候,身着男装随在苏侯身边的苏妲己睁着一双美目悄悄打量着高大威猛的天子。

子辛望着臣下和诸侯,说:“谁来为我把兽王赶出木栅?”

崇侯虎的脸色惨白了,发觉几乎所有诸侯的眼睛都在望向他。他想说:“我愿往!”但这句等于迎接死亡的话他无法说出口,崇侯虎的目光望向费仲。费仲取了一觞酒举酒过顶,说:“请帝满饮此觞。”子辛很开心的样子,接过酒觞一饮而尽。问:“此兽王昨日喂得饱吗?”尤浑忙说:“喂得饱,整整喂了一只羊,还是只活着的羊。”费仲借机说:“苏侯素有勇武之称,帝不如命苏侯赶虎出栅,也好让天下诸侯赞美苏侯的忠心。”子辛说:“好啊!我也听闻苏侯勇武过人,就请苏侯为我赶虎出栅吧。”崇侯虎心神一松,心中暗自感激费仲。

身列诸侯中的苏侯早已气得胡须倒立,出列喝道:“区区赶虎,何惧之有?我领命就是。”苏侯向辕车走去。苏侯的随从人等不禁为苏侯担心。苏妲己仰着脸儿,一脸儿兴奋地看着父亲去涉险。

冲急忙越众高呼:“父亲,待儿代父遵帝之令。”苏侯反而一愣,心下一想也就明白了冲的话中之意。微子知道苏侯只有一女,微子就猜到冲的用心了。微子笑道:“子代父行,此是大孝之事,帝仁德当可勉之。”子辛也很高兴,便道:“好吧,你们父子一同为我赶虎吧。”

冲急走几步走在苏侯身前,小声说:“请国侯不要离我过远。”冲快步来到辕车木栅前,手中长鞭一挥啪的一声疾响,栅中白色猛虎立时鼓起吊梢虎目,嘴里发出低沉的虎啸,并将身躯向木栅深处退去。冲伸手解开木栅门的绳索,在诸侯的惊呼声中将木栅打开。然而,猛虎眼见木栅门已大开却不出来。

栅外的苏侯含怒用钺柄击打猛虎,猛虎恼怒了,吼啸着,在木栅中掉过头来伸前掌对着击打的钺柄扑打几下,又一掉头从木栅中蹿出来,出了栅门的猛虎立时觉得天地变得广阔了,也感觉到了凶险。猛虎猛然向苏侯扑去,苏侯不禁大惊。冲的长鞭却在猛虎背上击了一鞭,猛虎背上吃痛,毛皮猛然一颤,失惊之下落下地来。在猛虎的吼声中,苏侯执钺退开。

子辛赤着双手,面对了发威低啸的猛虎,说:“你再打这兽王几鞭,让它暴怒起来,我好搏杀它。”冲身形连闪,啪啪几鞭抽在猛虎背上。猛虎吼啸着向冲扑去。冲向后猛蹿,将身一扭藏在子辛的身后。前扑的猛虎发现目标已变换,竟后退了一步。

比干、箕子等群臣一见之下人人大奇,不自主地高喊:“帝……帝……”

在群臣的喊叫声中,白色猛虎的四肢下蹲,背往下弓,突然一跃就向子辛扑去。群臣、诸侯齐声惊叫,费仲干脆一些,一下子惊得屎尿齐出。令人想象不到的是子辛的胆量和搏杀的经验。子辛不向后退,反而迎接猛虎往前一扑。身子向下一矮,呼的一声,猛虎从子辛头顶扑了过去,落到一丈开外。

子辛扭身向前一扑,左手按上猛虎的虎腰,正想用力抓牢时,猛虎忽然掉头咬向子辛的左臂。猛虎嘴中的四颗犬齿泛着浅黄的颜色,眼见要合在子辛的左臂上。子辛突然左手松开虎背,又将左手上抬挥过猛虎的头部,左腿退步扭身,右拳发力击出,砰的一声,子辛的右拳击在猛虎额头上。猛虎痛啸着蹿出丈外,又一转身面对了子辛,龇着牙齿低声吼啸几声,又向后退几步,抬起前爪像猫那样去揉揉被子辛揍痛的额头。

午后的阳光当顶照在子辛几近赤裸的身上,将子辛的皮肤映成淡金的颜色。猛虎的双眼盯着想拥抱它的子辛,那双使所有猛兽惧怕的眼中发出两道冷森森的青光,被子辛揍痛额头的猛虎更加狂怒了。

“帝……帝!用钺吧!”打着哆嗦的尤浑颤着嗓音命一位甲卫将一柄长铖送过来。甲卫举着长钺刚靠到子辛的面前,刚刚举起长钺,受惊的猛虎就动了。这次猛虎扑击的不是子辛,而是离它近一些的执钺甲卫。甲卫用眼睛一直瞄着猛虎,见猛虎忽然扑来。甲卫把长钺一顺,在甲卫举起长钺刚刚下劈的时候,猛虎的一双前掌扑上甲卫的肩头。那股巨力一冲,身强力猛的甲卫被扑翻在地,长钺脱手甩在一旁。甲卫双手向猛虎的脖颈推去,同时发出一声惨叫,甲卫的咽喉被猛虎的四颗犬齿切断。嗜血是猛兽的天性,猛虎的舌头尝到了人的鲜血,猛虎的神态刹那变了,那双眼睛闪烁着青光,像对待自己猎获的猎物一样守在甲卫尸体边上,仰头冲着子辛吼啸,把子辛视成了和它夺食的同类。猛虎退了一步,并转身嗅了嗅甲卫的尸体,它的嘴上有甲卫的血液,也许猛虎知道不打倒子辛它无法受用猎获的食物。猛虎缓缓地转身,和前次不同的是,这次猛虎不是奋力扑击,而是一步一步向子辛靠近,更靠近……

时间像是静止了,天子舍外数千人众的呼吸似乎停止了,只有大胆的风声在祭祀大地上扬起一片黄尘。黄尘打着旋往天上飞去,呼呼地漫天黄尘在舞。在黄尘之中,子辛动了,猛虎也动了。两种野性之力终于开始了较量!可惜的是,数千人的数千双眼睛都被黄尘所阻。

黄尘消失之后,眼睛能视物之时,有数百人惊得坐倒在黄土上,他们的眼睛惊愕到鼓裂眼眶的地步。他们的天子骑在猛虎的背上,被黄尘及阳光抹成黄色的身躯泛出水色的光。猛虎在嘶吼中跳跃。子辛左手抓牢虎颈上的毛皮,右手握成斗大的拳头,一拳拳击在猛虎的脑门上。猛虎吃痛吼啸,突然一跃而起。子辛的两条裸着的腿似绳索般缠绕在猛虎的腰间,任凭猛虎如何跳跃也无法甩脱。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帝!”

数千人众梦醒似的高喊:“帝……帝……帝……”

猛虎猛然扑倒打个滚儿把子辛甩了下来。在子辛起身的当口,猛虎的一只前爪从子辛的胸前扫过去,子辛的鲜血随痛呼声流了出来,子辛的右拳迎头击在猛虎的右眼眶上,很清脆的一声脆响。猛虎发出一声惨啸,迸发青光的眼珠迸裂瞎掉一只。猛虎掉头退开,逃开几步,又一转身,忍不住剧痛抬起前爪去抓挠破裂的眼眶。子辛又一次动了,吼一声扑上去,闪开猛虎的两爪扫击,将身一转,探出双手抓住猛虎的背毛猛一发力,把重达800余斤的猛虎举起摔了出去。砰的一声,子辛腰间束腰的虎皮大带崩断了。子辛的下体暴露在阳光之下,数千人发出了赞叹声。砰又一声,猛虎沉重的身躯砸在黄土上。猛虎吼啸几声,爬起来,似乎被摔得昏头了,站在地上在找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才用独目盯上满身鲜血的子辛。这样盯着,盯着,猛虎的脖子往长里伸了伸,把嘴巴张开来,“唔”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猛虎不肯倒下,摇晃着往子辛身边靠,它的四肢连同尾巴都在颤抖。

子辛再一次张开双臂,向猛虎吼道:“你这兽王,你不肯臣服天子吗?你臣服,我会饶了你!”猛虎似乎听懂了子辛的话,它晃一晃,缓缓地倒下了。嘴巴中的血汩汩地向外流,最后流出嘴角的鲜血成了血泡泡,那泡泡红得发亮。子辛仰天大笑,笑声犹如虎啸,正笑之际,猛虎突然一跃而起,猛然向前一扑。子辛大吃一惊,然而,猛虎扑至中途摔将下去,落地四肢急蹬几下,把脖子尽力向后挺去,挺去……又猛一蹬腿,就死了。那只独眼冷冷地盯着聚集起浓云的苍天。

子辛无视自己的裸身,举起虎尸一步步走上祭坛。将虎举过头顶,向天空发出吼啸:“我贵为天子,我拥有天下万物,难道上天不肯为我下场豪雨吗!”

天空中轰隆回应了一声沉雷,天地间骤然乌黑一团,接着雷声不绝,闪电乱舞,狂风大作,暴雨疾发。

祭坛之下的诸侯、臣下慌忙跪倒在地,口中高喊:“帝!帝!帝!”

这场暴雨下了有半个时辰,天才转明,暴雨转小,转化为细细的透明丝般的柔雨。

赤裸着身躯的子辛,把湿淋淋的虎尸放在祭坛上,转身面对着手下群臣和天下诸侯。子辛身上的血迹和尘土已被暴雨冲洗干净,乱七八糟的须发紧贴着额头垂至肩头。子辛抬手把须发分至脑后,露出宽广的额头。吼道:“上天为我所用,我拥有天下,不论世间任何生灵,如若不听我言,我必罚之。”

回应子辛的是一片呼帝之声……

数千人众望着子辛走下祭坛,常侍将白袍穿在子辛的身上。子辛笑着命令臣下与诸侯可做长饮,而他带着常侍回舍中去了。

诸侯在长饮间谈论着子辛的勇武,姬昌坐在席间发呆而不言。

在诸侯间走动的尤浑不时地劝说诸侯畅饮,在尤浑想找姬昌饮酒时,发觉姬昌已离席而去。尤浑只当姬昌去了茅舍,却看到费仲转到脸含忧色的苏侯席前。尤浑驻足,又看到独自发呆的崇侯虎,便走了过去。

苏侯正和微子相对饮酒,两人见到费仲过来都没有答言。费仲坐下说:“苏侯,我敬你一觞。”苏侯把酒觞往席上一放起身走了,苏侯的举动令费仲十分难堪。费仲涨红了肥脸,难堪地笑着说:“苏侯有疾了,王子请……”微子打断费仲的话说:“大夫也有疾啊!”费仲吓了一跳,忙问微子:“我有何疾?请王子明言。”微子笑道:“衣脏之疾,大夫应去净身啊。”微子笑着起身尾随苏侯而去。费仲听出微子是嘲笑他被虎吓尿了衣袍,把张肥脸气得铁青,当下把酒觞抛于席上。

苏侯将担忧的事告诉了微子。微子说:“如果帝果真听了费仲之言欲娶你的女儿入朝,我和太师、少师当力阻,苏侯不用太过担心。”苏侯拜谢,和微子分手回馆舍去了。

在回馆舍的路上,苏妲己坐在辕车里依靠在苏侯身边,眨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双乘辕车在冲的驾驶下走得很平稳,当辕车快到馆舍的时候,苏妲己突然说:“父亲,天子像座黑色的石崖,他的力气好大!”苏侯似没听懂般问:“你说什么?”苏妲己咯咯笑了,说:“天子是个真正的男子,他像星星!”苏侯用下巴指指驾辕车的冲,苏侯问:“冲不是真正的男子吗?”苏妲己微愣,仰起脸儿望着苏侯笑着说:“他呀!嘻!是个孩子。”苏侯又愣了,又问:“你不是很喜欢冲吗?怎么冲又成了孩子?你们两个可是天生的一对啊。”

辕车停了,苏妲己蹦跳着跳下车来,扭过脸儿瞪着冲喝道:“不许你看我的脚,你忘记了吗?我在恨你呢!”冲红着脸微笑着扭过了头,说:“国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费仲会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啊。”苏侯望着冲,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并不担心费仲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我只是担心妲己,等回去后让子民都参加你和妲己的成亲大礼。这样也就绝了天子的念头了。冲,我的儿子,你记得,我可以没有苏国,但我绝不会让妲己离开我。我已经让王子代我面辞天子,在明天一早我们离开朝歌。”

在殷商末期,青铜器、乐器得到了发展,尤其是青铜器的发展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那时的文字刻在龟甲或兽骨上,后世人叫这种文字为甲骨文。对于音律,到了商朝末年,已经从两个音发展到五个音,在商殷朝中有大司乐的官员主管司乐的事儿。在子辛的朝中也有一位掌管司乐的大司乐,他叫涓,不论什么乐器他都能使之发出妙绝天下的声音。

这位叫涓的大司乐每隔几天就到集市上走走。去看那些物件,像有瘾似的久以为常,许多庶人都认识他。加上涓的脸奇白,而且圆大,配上又细又长的脖子,远远看去像一根白色的黄瓜举着一只扒了皮的土豆。每每涓在集市一出现,庶人就喊:“瞧,天子的埙来了。”这样,这位腰间挂着陶埙,长得也像陶埙的大司乐在集市上被苏妲己笑傻了……

冲因苏侯之言兴奋得无法入睡,取出刺客剑,出了馆舍,去了河边。在那里舞剑之时,一个穿黑袍的枯瘦老者站在河的对岸观看了许久。这位老者叫巫父,是一位精通巫术的异人。巫父自语道:“冲的心中有情!有情之人岂能驾驭奇兵出刺客?”巫父不看了,进了朝歌城。巫父对朝歌城中的街道十分熟悉,七扭八拐地来到苏侯的馆舍门外,并不急于进去,在门首驻足。

事实上,从苏地来朝歌的路上,苏妲己一直是面戴面模的。苏侯怕苏妲己的艳丽惊动了天下,请异人巫父为苏妲己制作了几副面模。巫父曾告诫过苏侯,你生出这等绝色的女儿绝不是好事,你的女儿会大乱天下。苏侯似信非信,又宠爱女儿,每当带女儿外出时,才给苏妲己戴上面模,着上男装。而在苏地,苏妲己早已艳名传遍了。

而今晨,穿着一身女装的苏妲己出现在馆舍的门外,仰脸看了看初升的太阳。那时太阳害羞,躲在东边的山之巅,好像怕苏妲己笑它太丑,只敢露出一点儿放着霞光的边。苏妲己向太阳眯了一下眼睛,像是问候了一声太阳,含着无比迷人的微笑去追一位卖山桃的小贩。苏妲己轻飘飘跑动着追上了小贩,她喊:“等一等,我要用玉换你的桃子。”小贩应声驻足,回身看了眼苏妲己。小贩浑身一震,两只眼珠顿时变成了白球,小贩的嘴巴张大了,嘿笑了一声,任由苏妲己在桃子中挑了两只又红又大的山桃。苏妲己把山桃拿在手里看了看,说:“我要一只吧,这只有个小疤还给你。”从手腕系着的碎玉中解下一块丢在小贩的担子里,转身蹦跳着举着山桃向集市上跑去。

苏妲己走了许久,小贩还挑着桃子站在原地,脸上呈现出非常惊喜,非常满足的神色。直到赶过来的巫父和苏侯推了小贩一把,小贩才恢复了不大正常的黑眼珠,那双黑眼珠正变幻着颜色。

苏侯急忙问:“你看见我女儿了吗?”巫父也问:“是个美丽的少女!”

小贩嘿笑了一声,突然把担子丢下了,担子中的山桃满地乱滚,叫道:“看见了,我看见了,嘿……”把双手往天上一扬,仰着头就跑,边跑边喊:“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从此,朝歌城中多了一个忽然变傻的精神病人。

苏侯惊愕得有些呆了。巫父说:“天下要乱了。”苏侯看到那块碎玉,捡起来说:“我女儿的玉,手腕上的。”“快追!她跑不远。”巫父引着着慌的苏侯向集市上跑。

那时天还尚早,进入集市的人几乎都是做买卖的人。人人忙着摆放物品等,忙得没时间注意蹦蹦跳跳举着山桃的苏妲己。

苏妲己满脸兴奋地一样一样看商品,正看着就和一个瘦高的人相撞了,苏妲己的脚还踩痛了这人的脚。这人发怒了,但和苏妲己的眼光一对,这人大惊失色,险些晕了过去。这人就是长得像陶埙的商朝大司乐涓。涓的细脖圆脸一下子引发了苏妲己的笑声,苏妲己的笑声一出口,涓犹如鬼魅临身,袍袖一扬翩翩起舞,这一下苏妲己的笑声忍不住又冲口而出。

周围的买卖人被苏妲己的笑声所吸引,都呆子似的看着苏妲己,脸上的神情往极度满足中变化,而且,他们的身体都保持着劳作时的神态。

正笑着的苏妲己被苏侯拦腰抱起,苏侯发足往馆舍奔跑,苏妲己的笑声停了。对于声音有天生感应的涓很快反应过来,发足向苏侯追去。

巫父摆手道:“休来,休来,再跟来我杀了你。”

涓充耳不闻,竟直追了下来。

在父亲怀里的苏妲己笑道:“那人真是好玩儿!”

苏侯抱着苏妲己跑回馆舍,命人驾辕车马上离开朝歌。很快出了城,迎面碰上练剑回来的冲。巫父对冲说:“你去把车后跟来之人杀掉,否则苏地有祸临头。”冲微愣,站在路边等着发足追来的涓。涓极擅长跑,从城里追到城外依然奔跑如飞,犹如“夸父”。冲用刺客剑拦住涓,涓停下脚,问:“你要杀我吗?我可是当朝大司乐。”冲冷笑,把刺客剑拔出来,以左手执之,顶着涓的咽喉。涓忙摇着手说:“等等,你且慢动手,让我回味一下那位天女的声音吧,我若回味一番死而无憾。”涓脸上呈现大喜之色,取出腰间悬挂的陶埙呜呜地吹出了极美的声音。初时陶埙只能用两个音来复述苏妲己的笑声,随着陶埙之声的转化,突然吹奏出了旷世的五个音来。涓当即欢喜得又蹦又跳,手舞足蹈,居然一下子抓住冲的手说:“兄弟,我发现了五个音!五个音啊!这是源自那位天女的笑声,天女假手与我让我奏出五个音,从此天下音韵齐全了。”

冲缓缓地把刺客剑从大司乐的脖颈上挪开,说:“你不能死,你死了天下间就没有五音了,没有了五音纵有苏妲己的笑声,又有谁会知道苏妲己的笑声就是五音之源呢?你好好活着吧。”冲走了,他的心早就飞到苏妲己身边了。他的身后又传出陶埙的五音之韵来,这种和五音而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苏妲己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