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出如龙(下)
“好!”身旁黄师兄突地一声喝彩,道:“刘师兄以穿花八卦掌化作步伐,看似飘忽不稳,实则暗藏玄机。”
是这般吗?
薛振鍔不懂武学,但只看刘师兄飘忽之间,却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想来应对的还算轻松?
再看那花少琮,手中三尺青锋一剑紧似一剑,好似狂风骤雨。偏偏撞在刘师兄这棵小树上,那树随风飘摇,看似随时会倒,但偏偏就是不倒。
又战得片刻,花少琮心生急躁,一剑扫向刘师兄腰间,偏偏中门大开,好似卖了个破绽。刘师兄只随意一格,而后右手推掌。
花少琮以左拳相格,拳掌相接,彼此推让三下,刘师兄陡然一晃身,那花少琮一个跟头便从石阶上翻了下来。
落地后倒退三步,站定身形脸色青白一片。
“不想紫霄宫底蕴如此深厚,只习剑三载便有如此能耐,让人钦佩。”顿了顿,花少琮声音陡然一变:“若刘道长三招内再不出剑,琮立刻下山,从此避居淮右折剑堡,终生不履江湖!”
刘师兄略略错愕:“呃……居士会错意了,居士剑法高妙,贫道只是无暇拔剑而已。”
那花少琮冷哼一声,挺剑又上前。这一回,不待花少琮近身,刘振英苍啷啷一声抽出了宝剑。
那宝剑颤颤巍巍,却是一柄软剑。
刘师兄起手紫气东来,随即长剑一挺变招仙人指路,待两柄剑搅在一起,立刻变招金蛇缠柳。
二人招式变化极快,花少琮险招迭出,身似灵猿,长剑舞将起来化作一团团的光影,便是离得远了也瞧不清剑路。
刘师兄忽快忽慢,身似游龙,那柄软剑便在这忽快忽慢之际,变得虚实不定起来。
薛振鍔看得口看舌燥,用手肘碰了碰牛二,低声问道:“如何了?谁胜谁负?”
牛二憨声道:“洒家也看不真亮,只看面色,刘道长怕是更加游刃有余。”
一旁的黄师兄悠悠道:“寻常江湖内功,如何比得了玄门正宗?我看盏茶光景必分胜负。”
话音刚落,但见刘师兄乌龙摆尾,返身下腰,软剑从头顶划过扫向追击的花少琮,那花少琮刚以剑格,软剑便好似灵蛇一般循着剑身缠绕过来。
花少琮一声冷哼,退步举剑连续格挡。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软剑陡然一振,陡然化出无数虚影,饶是以花少琮的眼力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花少琮自知不可硬撼,当即再退两步,可右脚却陡然抵在了围栏上。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了声糟糕,刚要破釜沉舟行险一搏,就觉得手腕陡然一疼,而后眼前虚影陡然一收。
待再回过神来,却见刘振英已经收剑而退,负剑长出一口气道:“花居士剑法如神,此一局便算作和局如何?”
花少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陡然仰面而笑:“哈哈哈……刘道长好高妙的剑法,在下输得口服心服。”
言罢随手一掷,长剑刺破石阶插入其中,而后振颤着发出一阵哀鸣。
刘师兄皱眉道:“居士不可妄自菲薄,实则方才小道用了……”
花少琮举手止住刘师兄话头:“道长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并非输不起之人。今日输了,来日赢回来便是。此剑便留在此处,待在下胜了刘道长再行取回。”
花少琮一拱手,扭头就走。
再看那八名侍从,四名男子牙关紧咬、面容苦闷,四名女子干脆红了眼圈。
方才出言呵斥牛二的女子更是禁不住迎上去,悲悲切切喊了一声:“少主!”
花少琮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沉着脸快步而行。这一行九人来得快,去的更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牛二瓮声瓮气道:“洒家说他烧包可有错?真以为自己顶着花家后人的名头就比得上花云了?若非刘道长留了情面,只怕那花少琮从此以后再无脸面见人。”
黄师兄老神在在,悠悠道:“不想刘师兄剑法已得其中三分真意,真真是让人羡煞。”
薛振鍔咂咂嘴,只看了个索然无味。打得是挺热闹,上下翻飞,问题是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所以他等于是看了个寂寞,连花少琮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刘振英此前装的那一手,这会子薛振鍔明白了,人家刘师兄真没装,那是真厉害!
想到此节,薛振鍔心头一热,想着待日后调养好身子骨,少不得缠磨着从刘师兄那里学上一手。
场中围观众人逐渐散去,薛振鍔移动目光,便瞧见殷素卿正扭头看向自己。
薛振鍔漏齿一笑,殷素卿微微颔首,便随同一众坤道回返东道院。
此时身后黄师兄道:“咳……师弟、牛居士,看罢了热闹且散去吧,莫等到巡照师兄瞧见,少不得我等都得吃了排头。”
牛二一缩脖子,当即扯着薛振鍔便走:“黄道长言之有理,快走快走。”
紫霄宫中规矩繁多,有道人轮值巡照,每日巡视不缀,但凡发现错漏,轻则呵斥、重则跪香。
牛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偏偏一听巡照名头好似老鼠见了猫,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待转回西道院,薛振鍔禁不住问道:“那巡照很凶?”
牛二闷声道:“如何不凶?任你好话说尽,该跪香就得跪香。”
薛振鍔皱眉道:“不想道宫之中竟然不讲人情。”
牛二没好气道:“轮值巡照的都是太和宫中道人,与我等不熟,哪里来的人情?”
异地执法啊,难怪牛二这厮会怕成这样。
待又仔细问询,才从牛二口中得知,这本观巡照请旁的道观道人担任,乃是从三年前才开始的。而推动此制之人,正是远去朝天宫的陈德源。
薛振鍔心中暗想,此举倒是打破门户之见、消除隔阂的好办法。且因着异地执法,各观也各自肃清的门户。
牛二说了一通牢骚,猛地扫见一个身影,当即道:“小道长,灶房忙碌,小的便回去了,小道长自便。”
薛振鍔看了眼急匆匆跑掉的牛二,又瞥了一眼远处的身形,见其面孔陌生,只怕不是紫霄宫中之人,心中便认定,这道人怕是外来的巡照。
与其错身而过,或许是受了牛二那厮影响,薛振鍔心中惴惴,总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待到得耳房之前,却见刘师兄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前头。依旧是先前那身百衲衣,手中提着那柄软剑。
薛振鍔忍不住赞道:“刘师兄威武!”
刘振英温和笑道:“此乃小道,不值一提。”
“师兄,你先前与那花少琮比斗,可曾相让?”
刘师兄不答反问:“师弟以为呢?”
薛振鍔道:“我又不曾入道,便是连武术都不曾习练过。方才只见刘师兄与那花少琮打得热闹,奈何眼拙,实在看不出其中玄妙。”
刘师兄正色道:“薛师弟,武技、剑法只是小道,世间流传内功吐纳之法繁多,却大多都是压榨自身之法,久不自持。年轻时尚且看不出来,待上了年岁,必遭其反噬。
紫霄历代传承玄门正宗,岂是江湖把式可比的?若师弟不信,且看此剑!”
言罢,不见刘师兄有何动作,只略略晃动手中剑鞘,但听得哗啦啦一阵脆响。刘师兄倒转宝剑,按动机簧,却见碎裂三截的软剑掉落一地。
薛振鍔倒吸一口冷气!徒手隔着剑鞘捏断软剑,那软剑刚柔并济,显然非同寻常,内中必然掺了钢芯。
这年头冶炼工艺粗糙,匠人捶打锻造,费二十斤好铁才得几斤精钢,如此刚柔并济的软剑,绝对算得上宝剑!刘振英是如何做到的?
眼看薛振鍔神情错愕,刘师兄正色道:“此便为玄门真法。薛师弟天赋远在我之上,假以时日,必远胜于我。切莫分心技击小道!”
薛振鍔肃然稽首一礼:“多谢师兄教诲。”
“嗯,”刘师兄见薛振鍔听了劝,又微笑道:“早间我观师弟好似醉心技击之术,生怕师弟自误。既然师弟已然醒悟,那便不算白白折损了这柄宝剑。”
薛振鍔沉吟着问道:“师兄,这剑……不便宜吧?”
刘师兄立刻痛心疾首道:“此剑是我去岁下山游历时在浙西龙泉采买,足足耗费纹银八百两!”
八百两?这价钱绝对算得上宝剑了。就为了教育自己,刘师兄生生将此剑毁了……刘师兄仁厚且不说,自己这人情可欠大发了!
“师兄,我这里还有些积蓄……”
刘师兄却洒脱一笑:“莫要再提,毁了便毁了,再提将起来师兄可是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