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采莲非折梅 昆仑非昆仑
一颗玄珠出顶门,意动则剑动,一念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击可分山川。此为剑中偃月神术!
这般道剑,好似一张大饼,听得薛振鍔心驰神往。还好他尚且记得刘师兄曾说过,这般道剑好似早已失传。
“师父,刘师兄曾说,此般偃月神术好似早已失传?”
袁德琼叹息道:“也非失传,修行法门一直存留。不过凝金煞,以元阳神火化金煞之炁为剑,以意驱之,则无往不利。奈何此等偃月神术,非合道修为不得修成……可宋元至今,又有几人修成合道之境?”
还是那句话,天地有变。灵机有,但糅杂魔炁,修行之人修行起来须得分心二用,一个不查便会被魔炁侵袭,轻则损了根基、修为,重者径直侵染成魔修,从此性情大变,嗜血如命!
薛振鍔感叹之中,心中纳罕,师父怎地提起偃月神术?
袁德琼此时言道:“振鍔,为师让你观量此图,只是要告知你,我真武纵然符咒之术不显,可单凭术剑,也能与三山符箓一较短长。振鍔天资卓绝,若有一日修至合道,炼成此等偃月神术,任尔万般术法,我自一剑斩之……哪里用得着艳羡别派传承?”
师父这是怕自己嫌真武庙小,转投别派啊。薛振鍔赶紧恭敬稽首:“弟子知晓了。”
“此图便留在房中,振鍔日常观摩,说不得有旁的收获。取了宝剑,随为师出来。”
薛振鍔领命,摘下寒月剑,跟着袁德琼进得院中。
真武太乙玄门剑,除去起、收二式,总计七十二路剑法。此剑法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上乘剑法,而在紫霄宫中,却是真修入门丹剑之术。
袁德琼手持一口青锋剑,一招一式演示起来。但见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
真真是翻天惊鸟飞,滚地不沾尘。剑出恍如清风不见剑,万般变化,只见剑光不见人。
有歌诀为证:青龙出海势难挡,拨云见日定乾坤;犀牛望月显灵机,白猿攀枝藏奥妙。
一套太乙玄门剑演示过后,袁德琼气不长出面不改色。言说此剑法要点,随即缓慢行招,先行教了薛振鍔青龙出海、拨云见日、恨福来迟、紫燕穿林四招。
又略略点拨一番,待薛振鍔学的似模似样,这才让其独自习练,袁德琼则提剑回了后山。
这倒不是袁德琼不负责,实则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指点弟子,于真修而言已是颇为难得。毕竟,人家师父也要自己修行。总不能为了教导弟子,干脆搁置自身修行罢?
后山真修三十余,如今薛振鍔不过认得其中半数,剩下一半则只知其名,对不上其形。
这日起,薛振鍔收摄心神,一门心思锻体修行。月余光景,倒是将太乙玄门剑学了个囫囵,内中剑意却不甚了了。
刘师兄面壁一旬,到底露了面。思明己过,刘师兄又成了往常的谦和君子。只是每隔三、五日,刘师兄一准消失半日,许是去了那烟霞峰与李玉蓉相会。
薛振鍔去了几趟竹林,只碰到殷素卿两次。每次这位皇室侠女都会大吐苦水,言说师父德玉颇为严苛,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双白玉小手,掌心生生磨出了一层茧子。
许是年岁渐长之故,殷素卿言辞之中豪爽如故,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小意。
除此之外,薛振鍔竟在竹林中偶遇了王师兄!
他颇为纳罕,闹不清楚书虫一般的王振良,怎地莫名跑来后山竹林?而后便瞧见王师兄神神叨叨念叨一番,取了阔叶,削了竹签,以竹签串肉,再将阔叶折成锥筒,以串了碎肉的竹签固定,随手抛掷地上,王师兄旋即躲出去老远。
待片刻,有锦鸡寻将过来,啄食锥筒中的碎肉,咬将上去顿时蒙住脑袋,舍不得到嘴的碎肉,一时间顿时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此时便见王师兄大笑着上前擒了那锦鸡,叹道:“噫!古人诚不我欺,此法果真有用!”
待瞥见薛振鍔,王振良咳嗽一声,丢了锦鸡,面容一肃,只道‘一时心血来潮来此散步’,旋即负手而行,逐渐远去。
薛振鍔暗笑不已,这王师兄整日不是在藏经阁,便是在去往藏经阁的路上。本以为性子古板,哪里想到其人内秀,却不愿轻易显露。
待转头,薛振鍔禁不住好奇,于藏经阁中偷偷挪至王振良身后,瞥了一眼,愕然发现内中竟是前人杂谈。
待王师兄察觉不对,转头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王师兄顿时面色尴尬,只得道:“薛师弟……师兄不过是想换换脑子,这才看了杂书……”
我信你个鬼!今日是杂说,指不定往日便是话本之类的鬼怪艳谈……原来你竟然是这般的王师兄!
不论如何,此番揭破了王师兄真面目且不说,薛振鍔还学了一手下套本领。转头尝试几番,倒是逮了两只肥硕锦鸡回来。
这日薛振鍔与牛振雷彼此喂过招,牛振雷化身包打听,凑过来言道:“小师兄,洒家听闻昆仑弟子今日要造访山门,以武会友。”
“哈?昆仑?这般远是怎地来的?师弟又是如何得知?”
暑气渐浓,牛振雷脱了上身,露出浓密护心毛,捡了石凳落座,咕咚咚牛饮一番,抹嘴言道:“有火工居士看到有人递了拜帖,听闻知客师兄言说,乃是昆仑弟子。”顿了顿,又道:“临清距此的确路途遥远,想来那昆仑弟子此番也不是单单造访我真武一门。”
薛振鍔先是点点头,随即觉得不对,讶异道:“临清?哪个临清?”
牛振雷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山东临清。小师兄以为呢?”
“我以为……”薛振鍔一时语噎。他以为,他以为昆仑派,自然是从帕米尔高原而来。
牛振雷此前混迹江湖,于此等江湖门派倒是门清。见薛振鍔不甚了了,便来了说古兴致,滔滔不绝之下,倒是将这昆仑派由来说了个清楚。
昆仑派山门不在西域昆仑,反倒在山东临清,而之所以叫做昆仑派,盖因其祖师号昆仑大师。
这昆仑大师名讳不可考,传闻乃柴荣麾下大将,一身本领,冠绝军中。柴荣驾崩,赵匡胤黄袍加身,昆仑大师自觉留在军中落不得好,干脆挂印而走,跑到临清龙潭寺落发为僧。
此后闲来无事,随口指点周遭民众于寺中僧人习练拳脚,又见世间技法重拳轻腿,便干脆开宗立派,以十路谭腿为立门之本,创立昆仑派。
演变至今,出去立门之本的十路谭腿,后人又演化出十二路谭腿、六路谭腿,以及采莲手等拳脚功夫。
“……十路谭腿,踢与裆平;十二路谭腿不过膝,又称寸腿;这六路谭腿糅杂二者之长,简化招式,只算入门腿法。”
牛振雷如数家珍说了一通,转头便见薛振鍔垂头耷脑,好似神思幻灭。
“咦?小师兄怎地了?可是肺痈发作?”
薛振鍔叹息道:“无事……这般说来,昆仑派便是在江湖中,也是小门小派?”
“这却不好说,不过昆仑派于江湖中倒是有些名号。”
薛振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家伙,大名鼎鼎的昆仑派啊,山门立在山东临清也就罢了,昆仑绝技折梅手没了,换成了不伦不类的采莲手,而立门之本竟然是十路谭腿!这……
罢了,昆仑这般落魄,想来天山、峨眉、崆峒之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薛振鍔懒得再问,好一番答对,这才将牛振雷这夯货送走。
待下午时分,牛振雷又自寻来,拍门嚷道:“小师兄快走,那昆仑派弟子上山了,只怕片刻之间便要与叶师兄切磋起来。”
薛振鍔纳罕:“叶师兄?哪个叶师兄?”
牛振雷道:“十方堂叶振明师兄啊,小师兄莫要耽搁,洒家先去占个位置!”
这夯货扭头便跑,薛振鍔略略错愕,心道,想来这昆仑派还比不得折剑堡。折剑堡传人来了,好歹还有真修出面应付,昆仑派弟子来了,干脆径直让十方堂弟子去打发……
罢了,不能深想,只当去瞧了个热闹罢。
薛振鍔起身出门,不片刻到得紫霄殿前,远远便见一众十方堂道人、火工居士围出圆圈,场中二人相对而立。
一人身着道袍,看着面善,应该便是牛振雷所说的叶振明;另一人浑身短打,身子粗壮,上身只着褂子,双臂露出。那臂膀好似比薛振鍔的大腿还粗,此人明明是手上功夫,怎地偏生是谭腿传人?
二人彼此见礼,游走两圈,呼喝之间动起手来。叶振明所用乃真武游龙八卦掌,那昆仑弟子先以腿法试探,噼噼啪啪斗将一番,招式陡然一变,竟是拳脚齐出。
噼啪生中,叶振明中了一拳,顺着拳势扭转身形,一掌劈在那昆仑弟子腹间,二人一触即分。
叶振明吸气道:“罗汉拳?”
那昆仑弟子笑道:“我昆仑去岁与少林做了笔买卖,以谭腿换了罗汉拳。叶道长小心了!”
“原来如此。”叶振明架势一变,化掌为拳,揉身而上,打将起来时快时慢,偏那昆仑弟子疾风骤雨拳脚齐攻,却奈何不得半分。
薛振鍔耳聪目明,而今眼力自不可同日而语。他瞧得分明,只觉叶振明所用拳法暗合太极之意,禁不住言道:“这拳法……”
“彩!不想叶师弟的太和拳已得三分真意。”
薛振鍔转头便见打过交道的黄振乾正满面涨红,跳着脚的喝彩。他心中暗忖,原来这拳法是太和拳,可怎地瞧着这般像太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