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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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竹林旁两小定计

说是罚跪香一夜,不过丑时二刻,便有道人传掌门真人法旨,令薛振鍔、王振良二人各自回房安歇,待三日后入后山面壁思过。

薛振鍔人情达练,哪里不知师祖向求真爱护之心?

修行之人,除去执着于长生久视,再无旁的执念。术法如此,外物如此,道法也是如此。是以先前掌门真人离去之时,瞥向薛振鍔的眼神颇为戏谑,内中自有赞赏之意。

刻下已知只三人知晓云篆天书,那张道人不得其踪,余下二人尽在真武一脉,这等机密事宜,越是晚些外漏,便越能捞足好处。是以名义上是罚二人面壁思过,实则是护佑周全。

且云篆符阵尚且不完善,真武一脉于香火愿力一道认识浅薄,先前三霄娘娘所放霞光,不过是将平素积攒的香火愿力一股脑的释放出来。

这等阵仗自然是大了,却于修行无益。掌门真人想的是如何积攒香火愿力,让其缓缓而释,从而让真武真修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再有,那云篆天书数千文字,只一符阵便有如此妙用,若识得更多文字,说不得便妙用无穷。

真武一脉符咒一道本就不显,加之与三山符箓颇不对付,不得已才走了以武演道的路子。若云篆有成,说不得便是另一份传承。

薛振鍔跪伏半宿,下肢气血不畅,缓了半晌才爬将起来,与浑浑噩噩的王师兄对视一眼,二人不再言语,闷头各自回房。

潦草洗漱一番,薛振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绪难平。今日种种,薛振鍔自问不曾后悔。修行之人,本就是与天争寿,虽说法不可轻传,可对本门师长却无隐瞒必要。

否则单凭他自己,便是浑身是铁又得碾几根钉?有了师门助益,开拓修行之路,自己也好于大树之下好乘凉。

让他难受的是,前些时日方才与殷素卿定下终生,尚且不知殷素卿如何摆脱皇室指婚,偏偏这等时候要入后山修行。他心中暗忖,得想个法子了结此事,否则待入了后山,便是见上一面都不易,哪里还使得上力?

及至天明,薛振鍔早早醒来,待开静鼓响过,这才出得门来。先是修行一番,用了早饭随一众道人上罢早课,从紫霄殿匆匆出来,方要转去后山,迎面便被一人叫住。

“薛师弟。”

“咦?刘师兄!”薛振鍔观刘师兄满面春风,不由得揶揄道:“师兄怎地这般早?还道师兄这几日要赖床呢。”

刘振英臊得满面通红,恼道:“师弟不过刚过稚童之龄,这等荤话又从何处学来?”

“哈哈,师兄宽宥,且绕了师弟这一遭罢。”

“你……”刘振英气急而笑,舒了口气才道:“玉蓉知薛师弟出力良多,前番云居峰山洞之中玉蓉数次对师弟下杀手,怕师弟心思难平,便做个东道,邀师弟吃个席面。”

薛振鍔心道,李玉蓉那女子冷面无情,也唯有刘师兄这般才觉着好。此番却是难得,竟请了席面以缓解二者关系。

薛振鍔笑道:“玉蓉师姐真真外道,当日之事情非得已,便是我真武也有遇魔修不得容情之说,我又怎会怪玉蓉师姐?按说既是师姐相邀,便是庶务再多也要出面,奈何如今实在不是时候。”

刘师兄便道:“昨晚闹出好大动静,我只隐约听闻是师弟所为,却不知内中详情。师弟,可是沾惹了麻烦?”

眼看刘师兄情真意切,薛振鍔心中微暖,暗忖,刘师兄好人一个,李师姐嘛……不看僧面看佛面,来日慢慢处之罢。

薛振鍔说道:“内中缘由不可说,师兄既为真传,来日必定知晓。我也因此事被罚三日后入后山面壁思过……此事突兀,实在有不得不为之事,还请师兄见谅。待来日我下了后山,必做东道向刘师兄伉俪赔罪。”

“言重了,师弟既如此说,那我便不再叨扰。师弟自去忙碌便是。”

辞别刘师兄,薛振鍔无心修行,快步从紫霄宫后门出去,不过一刻半便到得竹林之旁。

他枯坐巨石之上,望眼欲穿,直直等了个多时辰,方才想着回返紫霄宫,便见小径转出一娇小身影。

内中月白道袍,外罩轻纱,腰系长剑,瞥见薛振鍔,一双秋水潋滟,粉面含笑。

薛振鍔跳下巨石,迎上几步,定在原地笑道:“还道你今日也无暇,听安贞说你身子不爽利,今日可大好了?”

几日不见,殷素卿却不见了平素的爽利,神色之间颇为羞赧。二人之间情谊若有若无,倘若不说破也就罢了,一遭说破,心中想着此生要与此两人相伴,未出阁的女子又哪里止得住心中羞怯?

殷素卿以袖遮面,低声道:“劳烦郎君挂念,我……妾已大好。”

殷素卿早已筑基,道分乾坤,男子筑基则无漏,女子筑基则斩黄龙,偏那日与薛振鍔捅破窗户纸,殷素卿情动之下引得天葵复来,是以那日才不曾来竹林。

薛振鍔皱眉,心道这夹子音是甚地鬼?此女还是他认识的殷素卿吗?

他作怪道:“咦?细言细语,端地好似大家闺秀……呔,何方妖孽,竟假扮当朝公主,若不从实招来,莫怪贫道手辣!”

殷素卿神色一滞,恼羞成怒,放下袖子抬脚便踢:“找死!”

薛振鍔怪叫一声纵身飞退,摆了个架势惊奇道:“断子绝孙脚,莫非真是及时雨当面?”

“薛鍔!你还说!”

薛振鍔笑嘻嘻收了架势,凑将过来低声道:“这才对嘛,细声细气的可不是你。”

殷素卿哼哼两声,兀自气恼。

薛振鍔又道:“我喜的是爽利的殷素卿,又不是谁家的大家闺秀,你这般扭捏,自己别扭,我瞧着也别扭。”他悄然拉过一双柔荑,温言道:“那日可是寒毒发作了?”

薛振鍔一番言辞,让殷素卿放下先前的患得患失,偏最后一嘴,又引得其想起当日于师姐妹面前的窘迫。当即小嘴一瘪,忿忿轻砸了薛振鍔两下:“你还说,都怪你!”

薛振鍔有些傻眼,心中暗忖,怎地古今女子都这般不讲道理?他甚地都不知,怎么就怪他了?

这等时候,追根问底显是下下之选,他便安抚道:“好好好,都怪我。你我寻个地方坐着说会子话可好?”

“嗯。”

殷素卿应了一声,薛振鍔便拉着其到那巨石旁,待二人落座,殷素卿这才恍然,双手竟被一直拉着。

粉面羞红,惊呼一声,殷素卿险些滚落下去。薛振鍔赶忙将其拉住,殷素卿稳住身形,顿时将一双柔荑抽出。

她红着一张脸,羞恼道:“你……你怎地拉我手……若要让人看见如何是好?”

薛振鍔却打蛇随棍上,道:“那便不让人看见便好。”

殷素卿嚅嚅半晌,只顾着羞涩,却是说不出话来。

薛振鍔欣赏了半晌,这才不再逗弄,说起了正事:“家中之事,可有法子了?”

殷素卿脸色逐渐恢复,言说道:“我停了暖馨丹,盘算着不过旬月光景,必引得寒毒发作。此事奏明父皇,这婚事自然便能拖沓下来。那魏国公三子早已成年,如何等得?只消拖上一年半载,此事自然无疾而终。”

这倒是个法子,只是苦了殷素卿。薛振鍔关切道:“寒毒发作一番,便要了你半条命,只怕太过凶险。”

殷素卿却道:“我这一载也不是白过,以如今修行,便是不服暖馨丹,那寒毒也能扛过,你且安心便是。”

薛振鍔哪里肯安心?他问道:“指婚的旨意可下了?”

殷素卿摇摇头:“皇室宗女,万般不自由,指婚之事只是母后之意,倒是不曾说动父皇。”

薛振鍔松了口气,说道:“如此,我修书一封与家父,请家父上书求赐婚。”

“啊?”殷素卿颇为感动,却关切道:“令尊官居三品,进一步便可居庙堂,如此作为,岂非自绝前程?”

“呵,”薛振鍔笑道:“哪里来的前程?你父皇杂病缠身,几个兄弟已呈夺嫡之相,家父为你父皇之刀,前次盐道,今次江西,也不知斩了你哪几位兄长的手足。

说大逆不道的,若来日你父皇殡天,新皇登基,只怕头一个要杀的便是我父。是以,你我婚事,我父若知进退,断无不准之理。”

“原来如此。”殷素卿先是松了口气,跟着又好似想到了甚地,欲言又止。

薛振鍔笑道:“方才所言,也是与你盟定之后才想的,你莫要多心。”

殷素卿迅速转头,盯着薛振鍔道:“你怎地疑我?我方才不过是想起前朝玄武门旧事,有些感怀罢了。”

眼见殷素卿真急了,薛振鍔赶忙又拉住其双手:“是我说错了话,莫要急躁。”

羞意盖过恼怒,殷素卿顿时成了鹌鹑,说不出话来。

薛振鍔拉着其手说了会子体己话,转而才道:“昨日闹出些事端,掌门真人下了法旨,命我入后山面壁。”

殷素卿却颔首道:“师父早间便告知了,否则我今日也不会这般急切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