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苏
蝉声阵阵,烈阳当空。
明橙市的夏日总是这么毒辣,好似即将炸开的锅炉。
时苏紧紧捂住与这个季节毫不相干的厚被子,屋内的空调显示着冰冷的数字,16。
他的脑袋嗡嗡响,望着床边桌上的电脑,已经记不得昨晚又厮杀到了几点。
“这个月电费好像要遭重了......”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抓过手机,又是睡满十个小时的一天,群里的同学已经开始谈论两周后的大学生活,消息跳动的速度甚至比高考出分数当天还要快不少,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喜悦。
原来已经脱离高中的“牢笼”生活已经两个月了么?时苏一时感慨,曾经他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遥望夜空,说着毕业后想做的事情,旅游,跟死党在网吧杀个七天七夜,跟喜欢的女孩告白.....
时苏跳下床,掀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如同箭雨般射进屋内,险些让他睁不开眼,不过突如其来的热量也让他打颤的身体舒服了不少,窗外的绿叶在柔和的风中起舞,哗哗作响。
“呼!不能再开这么低的温度了。”时苏关上空调,简单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后走出房间。
客厅还是一如往常的寂静,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地上那层薄薄的灰尘,跟他房间而对的淡白色房门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唉。”十八岁的时苏摇摇头,转身进入卫生间洗漱,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在他高一的时候父母就离开家前往海外工作,他的父母是都是某研究所的研究员,具体是哪所机构他也说不上来,家里从来没有放过关于他们任何的工作资料,有的只是两套挂在衣挂上的白大褂,上面什么也没写。
他不是没追着父母问过,但都被各种理由塞塘过去,要么就是被转移走注意力聊其他话题去了。
“嗯?怎么跟我谈起这个了?我事先说好哦,缺钱就跟你老娘要,你老爹没钱!”
“哎呀时苏,好像到了该煮饭的时间了,我们吃完饭再说吧,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吃排骨吗?老妈这就去给你准备!”
情况就是这样,一如反复。
后来时苏也意识到或许父母的工作不适合公开,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两夫妻是怎么敢让他们16岁的儿子独自生活的。不过好在他们拜托了隔壁邻居在生活中多照顾照顾一下时苏,每个月还给出一笔不小的费用。
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都姓许,在得知情况后十分热情的答应下来照顾时苏。
时苏在拥有记忆的时候除了父母就是许叔叔和许阿姨,在小区里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多年来一直如此。
许叔叔和许阿姨是看着时苏长大的,而且时苏还时不时到他们的店里帮忙,早就把他当成第二个子女来看待,这也是为什么时苏能健康度过高中生活的原因。
时苏还清楚记得当时跟父母分别的时候,母亲两眼泪汪汪的抱着他叮嘱日常中需要注意的事情,而那没心没肺的老爸叼着烟靠在鞋柜旁,大声交代别三天两头就带女孩回家,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抱上孙子,气的时苏恨不得立刻上去邦邦给他两拳。
记忆又跳到一个月前,当他兴冲冲的跟打电话跟父母说着自己的高考成绩还不错,能上本市最好的大学时,他能很明显听到电话一头父亲不屑的声音,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工作便草草挂断了电话,母亲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多了两句祝福。
这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高考这种人生大事都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划过?反倒是许叔叔显得格外兴奋,特地为时苏开了一场庆功宴,那晚上时苏和叔叔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到天昏地暗,阿姨则乐呵呵的为他俩倒酒和收拾残局。
在同学眼里时苏是自由的,放学后想去哪去哪,不受到任何约束,也没有经常在耳边响起的碎碎念。
开始时苏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心里的孤独就像一道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撕开,最后变成无法填充的缺口,每每放学后看着朋友们的家长在校门迎接时,他也会时不时在想老爸是否藏在其中给他一个惊喜,用那不着调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
孤独感发作他都会打开电脑或手机玩起游戏,把自己弄的一身疲惫,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替代孤独的方式,最后看着窗户外太阳西下。
思绪拉回现在,时苏拍拍脸颊,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他并不是一个消极的人,否则父母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生活。
他今天要去送别一位死党,那混蛋天天晚上打游戏,白天上课睡觉,可成绩单中的名字一直在上游徘徊,最后高考成绩甚至比他还好,他也无数次拽着对方的领子质问是不是偷偷内卷。
“冤枉啊!我们昨晚不是刚开黑嘛?!而且我的游戏记录也是公开可查的啊!”
这也是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人与人之间不能一概而论,总有某些奇怪的人出现。
时苏甩着钥匙走出家门,走廊回响着他的脚步和钥匙碰撞的声音,隔壁邻居家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热闹的交流声,时苏探头望进去,是许叔叔和许阿姨,两人正在对屋子进行大扫除。
“许叔,怎么今天突然打扫家里?”时苏站在门外打招呼,没有进去,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弄乱许叔的屋子。
“时苏?”许阿姨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时苏后立刻丢下手里的拖把,两手在围裙上拍了拍,热情地走到时苏面前,“沐沐从国外回来了,说是今晚就到,我们这不整理好屋子迎接嘛。”
“沐沐?”时苏想起到许阿姨有个女儿,名字叫许知沐,只不过很少提起,据说从小就送去国外念书,自己也从未见过一面。
“等她回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许阿姨微笑。
“噢噢。”时苏挠挠头,看着许阿姨背后的许叔挥舞着鸡毛毯,“需要我搭把手吗?看起来工作量不小。”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而且你看起来也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吧?去吧。”许阿姨挥挥手,不想让时苏粘上屋内飞出来的灰尘。
“好好好。”时苏赶紧退后,许阿姨的手都快挥到他的鼻子了,“我回来再帮忙!”说完便朝楼道尽头走去。
“沐沐么?”时苏搜寻记忆,许阿姨确实没跟她提起过这事,他不止一次有偷听到许阿姨在角落里打电话说些关怀的话,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念想,不过他不会去问,不然会显得很不尊重。
可时苏并没有注意到,许阿姨一直靠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直到确定他离开后才回到屋内,顺手关上房门。
“走远了?”许叔放下鸡毛毯子,用手臂抹走额头上的汗。
许阿姨皱眉表示不满:“你也是心大,就不怕他直冲冲走进来。”
“放心,时苏那小子我了解,待人一直很尊重,而且真诚。”许叔看向一旁的墙壁,一把落灰的武士刀静静靠在那里,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被世人遗忘,就连阳光都不舍得照在它身上一下。
“唉......”许阿姨叹气。
许叔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这娘们,瞎惆怅什么呢:“张鳞会带好她的,而且她的能力鉴定报告我们不是也看过了吗?甚至比你当年还要凶猛!”
“凶猛?”许阿姨看见丈夫这么形容女儿,不对,好像还内涵了她!眼神瞬间闪出寒芒,顿时气不打一处。
许叔也感觉到屋内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立马投降认怂:“厕所和厨房我来打扫!老婆你先坐沙发上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瓶水!”
时苏走过阳光下的排排绿茵,对着远处的早餐车老板习惯性招手打招呼,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十公里外的火车站。
“时苏!”死党丢下手中的行李箱,上前给了时苏一个大大的拥抱。
“去去去,也不嫌恶心。”时苏嫌弃的推开,就像甩掉身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巴,“这不是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发车吗?你来这么快干嘛?”
“这不想在临行前再跟你聊聊天嘛。”死党说着一把拉着时苏坐到车站外的公共长椅上,“真没想到,三年这么快就过去了,这次是真的朝着不同的方向拼搏了。”
“是啊。”时苏低头看着自己的灰色慢跑鞋,他还清楚记得班主任在某一时刻跟他们说的话,这是他唯一一次这么认真的听那个秃头老头讲话,请好好珍惜现在的同学,因为当你们脱离了这所谓的牢笼后会无比想念这里,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奋斗,随着时间都会产生同一种共鸣,而这段关系是你们人生中最为纯粹的,也是最难忘的。
死党突然摩拳擦掌:“也不知道大学那边有没有技术高超的大佬,天天跟你们这些菜狗玩快把我整吐了。”
时苏被逗笑了:“拉倒吧你,次次跟我单挑被血虐,这话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
“等着!要真有我立马拜师,然后让你跪下来求我教教你技巧。”死党越说情绪越激动,就差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时苏的鼻子了。
“好好。”时苏摆手让死党冷静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游戏到生活,再到未来的人生规划,都是些吹牛不打草稿的发言,唯有不变的是两人脸上合不拢嘴的笑容。
“好了,我走了。”死党看了眼手表,这次两人是真的要分别了。
“去吧,记得介绍漂亮女孩给我。”时苏瘫坐在椅子上没打算站起来。
“我自己都是老棍一条,哪还顾得上你。”死党对他比了个鬼脸,随后拉上行李箱大大方方的朝车站走去,好似放下豪言后踏上征程的勇士。
“再见。”时苏轻声说道,随后拍拍屁股起身,距离夜晚还有一段距离,他也不想那么快就回那间冷冰冰的屋子。
“随便逛逛吧。”时苏对自己说道,背对着太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