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头名决试（一）
“沈半农是在清光绪末年入习的濮阳拳社，一开始拜拳社教习齐公博为师，四年后，又师拳社主人虎头少保孙禄堂，再四年虎头少保孙禄堂退隐江湖，迁居奉天至今。
当时我听说了还很奇怪，虽然孙禄堂当时年岁已经不小了，但身体不算差，退隐江湖有些早，直到昨天才知道，原来是已经教出够格的接班人了，难怪退了。我要是衣钵有继，我也窝炕上整天整天的睡，还四处奔走？还南下北上？”
“可前几场比试我实在没看出沈半农有什么特异之处，打的也很中规中矩。”
“可能不屑吧。你要是攀过高峰，面对丘陵时也会提不起劲来。孙禄堂，开宗立派的主，孙氏太极开山宗师。”
“那既然如此，这样的角色我能打的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临时抱佛脚恐怕没什么用吧，就一天时间了，您也犯不着在这给我演招了吧？”
被裴庆这么一问，老王头尴尬的收回了拳脚，摸了摸鼻子。
虽然并不是说同宗师战平过就是宗师了，宗师这东西更多的和开宗立派，革故鼎新，改弦更张等几个指标关联更大，打平过宗师只能说明你够能打，但光是这点也足够老王头焦虑了。
他找回场子般的叫骂着，
“还不是为你小子着想？能多一分胜率算一分嘛。”
不过裴庆想得开，体育运动会和擂台约架到底还是不同的，有心理准备要上，没心理准备也要上。
而且就一天时间了，想做嘛事都来不及了。
“算了，您老还是歇着吧，就一天时间了，我也好好歇会，最后一场了，费那劲。”
修整期的这一日就这么不费劲的一晃而过。
…………
翌日。
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热闹的都快和开幕式那天一样了。
但秩序却更为井然。
上百名国术大会治安维持队员摇杆挺得笔直，保安七团也派出了上百名团丁，军靴擦得锃亮，军装熨得笔挺，在国术大会会场前持枪警戒，每名入场的观众及武师都需经过一番查验，确保并未携带刀枪剑匕后方能入场。
甚至会场内也有团丁持枪逡巡，眼神戒备。
裴庆感觉有些多虑了，如此森严，应该没人敢在这关头闹事吧。
擂台下方，原本作为甲等比试员席的几十张大椅，也被金绳圈出，坐着的也不再是比试员们，而是一位位长袍马褂，西装革履的官署要员，簇拥着一位身着军装，腰佩军刀，面容威严的男子。
正是东南海防督理，人称东南王的穆作潮。
“够威风吧。”
因擂台下的大椅被撤掉，只能在狭小的更衣室里和裴庆待在一起的老王头，背着铺盖卷，透过窗户玻璃看了一眼，
“这就是官威，这么大的会场里，硬是挤得你只能缩到这小更衣室来。”
裴庆倒没什么不满，反正最后一场了，倒是老王头身上那个铺盖卷怎么那么眼熟，不等他开口发问。
老王头嘿嘿一笑，从铺盖卷里抽出半截刀柄，刀柄上两个错银剥落的篆刻小字【快刀】。
“您这怎么带进来的？”
“紫禁城都走过几遭了。这儿？”
“不是，您带进来干嘛？”
“你小子不就是奔着这快刀来的吗？我怕打完后没看见这刀你急了。”
“呵，给拉磨的驴前头绑根胡萝卜。您老不是怕我急，是怕我不急。放心吧。”
这时外头传来请比试员上台的高喊。
裴庆起身向更衣室外走去，
“都打到现在最后一场了，别说沈半农，就算是孙禄堂亲身来了，我也打给你看。”
穿过更衣室外宽敞的宴会厅。宴会厅里有不少人在忙碌着，布置桌椅，准备餐点。这是在预备比试结束后的庆功宴，为国术大会圆满举办而庆，也为夺魁者庆。
穿过人群密集的观众席，不少观众们在打着风哨，十几日的比试看下来，多少都有些乏了，但前天贺头涌徒弟的那一嗓子，让他们多了些兴致。
穿过贵宾席。贵宾席上的那些杭城长官，过半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裴庆，和从擂台另一边上台的沈半农。当然也有些军官对武师之流并不感兴趣，从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打量保安团丁手里新枪的次数，比看向擂台的次数多得多。
来到擂台上。擂台上评判委员不厌其烦的重申着比试规则，对面是长着一副白净脸，像书生多过像武师的沈半农。
裴庆不是第一次见着沈半农了，但这么面对面的还是首次。
在评判委员重申规则的声音中，沈半农忽的开口了，语气有些出人预料的温和，
“裴师傅这几日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听说《申报》的副刊《自由谈》这几日连发了四篇国术大会相关的文章，篇篇都有裴师傅的大名。”
“哦，写我什么？”裴庆这些平日里都没关注，现在听了饶感兴趣。
“身残志坚。”
“啧。”裴庆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抽动了一下。
沈半农哈哈大笑，
“裴师傅，切莫妄自菲薄。国家败坏，不是因为缺了文人，也不是因为缺了武师，缺的其实是一口志气。
练武练的也就是这一口志气，否则真要说起来，武术还能有什么用呢。上阵杀敌比不过一杆枪，一把百步穿杨的洋枪一月可做万余支，但一个堪用的武师经年累月业都未必能练成。殖业兴产又不懂，殖业兴产靠的是西学，是文化人，如我们这种练武练了一辈子的武师，是派不上用场的。
我们武师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就只有提振精神，发扬民气了。这也就是本次国术大会举办的用意，但包括在下在内，与会的武师哪一个不是为了私利，又有哪一个丝毫有发扬志气的样子？反倒是裴师傅……”
沈半农一顿，笑道，
“虽不知裴师傅私心如何，但至少身残志坚，已足够叫人引以为振奋。只不过在下私心甚重，却是让不得裴师傅了。”
言罢，沈半农两臂向上举起，高与肩平，两手心相对内含，指尖向前如抱球。
孙氏太极起式·懒扎衣
“蒲阳拳社，沈半农！”
裴庆闻言面色肃然，也摆出了起手式，自报家门，
“戳脚，裴庆！”
“请了！”
头名决试，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