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纳兰妮IV（1）
“圣君不是神，他只是个凡人，但这只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她低声向面前的女孩说。
纳兰妮坐在黑橡木椅子上，手中捧着《日之书》。
书由容易吸水的羊皮纸组成，因为岁月的原因书页已经有些膨胀，使得书脊比书的前缘要厚实不少。
这本《日之书》的前后都是厚橡木板，封面上雕刻着圣日的图案，柔韧的细绳穿过书的结实封面和封底，装订在一起。
抄写员将书的内容均匀地书写在羊皮纸书页上，并用红黏土和多彩的树液将金箔和银箔印在每一页上，在窗外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但是纳兰妮大人，”娜奇亚的灰色眼睛里充满疑惑，“如果圣君不是神，那为什么他还有那么多神奇的能力呢？他永远年轻英俊，火焰与寒冰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他的语言能安抚愤怒，他的触碰能治愈万病……”
娜奇亚穿着宽松朴实的白色亚麻长衫，由羊毛线带子拉着。她坐在床上，两只脚悬在半空中左右抬动着。
她的黑发被纳兰妮剪断到了两寸左右的长度，和农夫家的男孩没有什么区别。
“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纳兰妮合上书本很轻很轻地问。
“永远不要相信他们。”娜奇亚用稚嫩的声音努力回忆。
“没错，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纳兰妮点头，“不管是他们说的话，还是写在书上的文字，你要把它们死死记在脑袋里，但绝对不要相信它们。”
“为什么？”女孩问。
“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纳兰妮温柔而坚定地回答，“你需要学会把真实的感情埋在深处，学会撒谎，学会假装服从……因为只有这么做，你才能在这被圣日统治的帝国里活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您也是他们的一员吗？”娜奇亚的脸上挂着委屈，“因为生存？”
娜奇亚的天真问题让纳兰妮的内心愧怍不安。
因为她所谓的生存之道，她下令让拉格诺处死了女孩的父亲，让她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孤儿。
“不仅仅是为了生存，”纳兰妮把所有的歉意都藏在心里，“我会让这帝国彻底土崩瓦解。”
女孩听不懂这里面的重量和意义，只是沮丧地垂着小脑袋。
“你还在做一样的噩梦吗？”纳兰妮关切道。
娜奇亚默默点头。
“这种感觉并不会消失，孩子。”
纳兰妮说，“悲伤、悔恨、愤怒，它们不会随着时间淡化。
我现在仍然会时常梦到二十一年前的春天，梦到我从我父母的怀抱里被骑士们拖走。
几天、几周、几月、几年的时间过去，我都希望那将会是我最后一次感到悲伤，但它没有停止，它没有尽头。
每晚，我对着枕头微弱地哭泣，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痛苦地哽咽。
但我尽力地压制着我的声音，我不想让我的敌人们听到我的脆弱。
我每时每刻都在问诸神，这一切何时才会结束？
为什么这些痛苦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什么我的家庭遭遇了这些不幸呢？
但逐渐地，我开始停止问自己为什么，而是问怎么样，怎么样才能阻止这虚伪神圣帝国的残暴行径。
《日之书》由教会所谓的神圣之人编辑撰写，他们赞扬宽恕，但很多人不配得到仁慈。”
说罢，纳兰妮摇了摇头，她在跟一个小女孩说些什么呢？
“我只想让你记住，娜奇亚，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因为我会永远保护你。”纳兰妮保证。
“骑士团长大人，”房门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是拉格诺的声音，“其他的大人们都准备好了，他们都在等您。”
“我知道了，”纳兰妮答应道，“让他们等着，我马上就到。”
这些人真的一点耐心都没有，血誓堡等了他们十五年，再多等一刻也无妨。
“今天法雷尔牧师会教你怎么写哈斯特扎语，”纳兰妮起身摸了摸娜奇亚的额头，“学习他们教给你的一切，用知识和武力武装自己，但要始终记得我的那句话。”
“Frikö etöm ri tita.”女孩喃喃念道。
“Frikö etöm ri tita.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纳兰妮重复。
纳兰妮提起她挂在石墙上的入鞘长剑，右手举起门闩推开房门，拉格诺正在外面等候。
他穿着白色的软铠甲，外面又套了一层锁子甲。他的脸黑得发亮，一双棕色大眼冒犯地偷瞟着她身后的房间。
“拉格诺。”纳兰妮挡在了他的面前。
“骑士团长大人。”拉格诺赶忙鞠躬致意。
“走吧。”
纳兰妮关上木门离开房间，她和拉格诺走过板岩外走廊，哈蒙堡内挤满了人，空气也变成了更令人不悦的汗臊臭味。
她穿过训练场，一名预言骑士团的士兵正在调试着他的装备，他穿着链甲，戴着遮阳鼻盔，低着头检查着铁扣环是否把上身的每个地方都覆盖好了。
每一个人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战役做着准备，但纳兰妮还没有穿上任何护甲。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束腰外衣，披着银色的丝质斗篷。
和索尔曼·萨拉斯的反抗军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十五年，这也是她在预言骑士团的第十年，她早就失去了新鲜感，这次的大规模进攻多半也会陷入僵局。
只穿着一条破旧短裤的瘦弱奴隶正在给马厩里的战马补充干草，他的皮肤被晒得通红又干燥，长满了粗糙的鳞状斑块。
奴隶撇着头努力地回避着纳兰妮的眼光，而他一旁的白色战马则穿着华丽的马衣。
马鞍下的亚麻布马衣红黑的菱形图案相间，纳兰妮不禁感叹，神圣帝国的马儿穿的比人都要好。
她走到军械库和厨房中间的卡林塔，花岗岩砖砌成的高塔一共有五层，上面四层为供客人居住的套房，第一层则是会客厅。
会客厅内，包括韦戈尔在内的数名骑士正围在摆着地图的橡木圆桌讨论着，纳兰妮的到来让他们暂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