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招认

晨曦乍露。

月色已淡去，夏花开得正艳，风中充满了花香，却掩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谢云霆只觉胸口一股血气翻涌，徐玉嫣被剁手挖心的悲惨情景恍然间浮现眼前，一时间，竟然站不住脚。

下一瞬，一口鲜红随着胸中的怒气冲口而出。

一片血雾在眼前散开，如同血花在空中绽放。

木兰目中透出急色，作势上前，谢云霆脚步虚浮，却猛地往后退开，虽然几乎跌倒在地，却显然不愿意再让她近身半步。

王岱和东方明正捂胸欲呕，见状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搀扶住。

木兰立时站住，脸色瞬即苍白若雪，动也不动地立在斑驳的夜色中，漆黑的眸子似覆了寒意，就连声音也冷冰冰的：“你就那么在意她？！”

谢云霆冷冷道：“她是我的朋友。”

木兰手中紧紧扯着白丝手帕，忽然柔声道：“我呢？我又是你的什么？”

谢云霆注视着她那张稚嫩却凄艳出尘的脸，淡淡道：“你曾经也是我的朋友。”

木兰的脸愈加苍白，就连娇艳红润的唇也白得吓人，一字字缓缓道：“你为了那个蠢女人不肯再认我这个朋友？！”

谢云霆的声音更冷了，如同一把剑：“她虽蠢，一副直肠子，却从不害人。”

木兰冷声道：“这个蠢女人不守礼仪，不知廉耻，整天厚着脸皮纠缠你，她死了，你就不用一辈子吃朝天椒炒肉了，你应该感谢我！”

谢云霆抬起头来，敛去目中的杀气，面色已如同死灰，一字字伤心道：“即便是一辈子吃朝天椒炒肉，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心甘情愿，与你何干？！”

木兰厉声道：“可我就是不允许她嫁给你。”

谢云霆怔住了，紧盯着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目中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过了良久，那双曾经熠熠的眸中，只剩下沉沉黯色。

他转过身去，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她，只是定定凝视着晨雾萦绕的莲池，以及那一盏盏硕大无朋的绛纱彩灯。

花园中如同死一般沉寂，他忽然冷冷道：“我说过，她若因我而死，我会立刻娶她。”

木兰冷笑道：“娶一个死人做妻子？”

谢云霆继续道：“没错，而且终身不再另娶。”

木兰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西沉的月，眸中似起了雾，过了良久，忽然轻声叹息道：“想不到谢家的男人尽是些犟头骡子。”

谢云霆眉头一皱，疑惑道：“谢家的男人？你还认识谁？”

木兰却默然不答，片刻之后，转过身来，凄然笑道：“她……如果活得好端端的呢？”

谢云霆淡淡道：“我依然会娶她，爱她护她一辈子。”

木兰忽然笑了起来，那笑里面却透着绝望，凄凉得令人心碎，“你根本就不爱她，甚至讨厌她，恨不得逃得远远的，为何要娶她？”

谢云霆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不爱她，甚至烦她厌她，但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失去右手，我会娶她，让她安享余生。”

一个失去右手的女人是没有男人愿意娶回家的，如果谢云霆不娶她，她只能孤独终老。

谢云霆的意思她明白。

木兰又道：“你为何不杀了我？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谢云霆又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若她已经死了，杀了你她也活不回来；她已失了右手，杀了你，那只手也长不回来，杀你又有何用？”

木兰悲叹道：“你不肯伤我，却要委屈自己。”

谢云霆闭目苦笑道：“我这个人……心太软。”

木兰又凄然道：“你愿意对自己残忍一辈子，也不愿意对我残忍半分。”

谢云霆叹息道：“你还只是个孩子，无父无母，不懂事。”

木兰淡淡笑道：“你以为自己的爱很崇高很伟大，可那不是爱，不过是怜悯罢了。”

谢云霆淡淡道：“她爱我敬我，她需要我，这就够了。”

木兰忽然发出一阵冷笑，却不语。

谢云霆冷冷道：“你为何发笑？我想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木兰幽幽道：“谢郎，你真可怜！”

谢云霆冷哼一声：“我哪里又值得你可怜了？”

木兰道：“你在这世上走一遭，却不可能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云霆轻声叹息道：“最喜欢的人？问世间情为何物，可惜，我最喜欢的人心中却无我。”

木兰眸光一闪，道：“你一定不会告诉我她是谁？”

谢云霆淡淡道：“我只会把她埋在心底里，不会告诉任何人，当然包括你。”

木兰嫣然笑道：“你真是个胆小鬼。”

谢云霆冷声道：“木兰，你真可怜。”

木兰冷声道：“我可怜？真是太好笑了！”

谢云霆轻叹道：“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守护，虽然我不能亲口告诉她，但我会永远守护着她的幸福。而你，唉——”

木兰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他，唇角却浮出一抹笑，这时那眸中已然泪光闪烁。

“我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太穷了，穷得只有我自己。我真可怜，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就连最喜欢的人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更不愿意再靠近我半步。”

说着，泪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滚落，一滴滴落在石桌上。

谢云霆望着她，又抬头望向苍茫天空，晨风掠过空阔无际的荒原，送来淡淡的荷香，却冲不散人间的愁绪。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木兰，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佛祖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过去，你做过许多错事，只要能改，永远都不晚。”

木兰抬起头来，冷冷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谢云霆转过身去，凝视着她，幽幽道：“从去年正月始，大理寺陆续接到各州县呈送上来的邸报。”

木兰冷笑道：“什么案子？你认为跟我有关？”

谢云霆淡淡道：“年轻男女失踪案，失踪者都是十五至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女。”

木兰冷笑道：“大唐百姓千万，失踪几个男男女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云霆继续道：“后来各地陆续发现失踪者的尸首，所有人的心都被挖走了。”

木兰问道：“只有心？”

谢云霆却反问道：“你说还有什么？”

木兰冷哼一声：“就因为血奴，你就怀疑我？你有什么证据？！”

谢云霆四下环顾，淡淡道：“只需要把你的花园翻个底朝天，证据自然就会浮出水面，有句话你一定听过？”

木兰脸色蓦地变了变，道：“什么话？”

谢云霆道：“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转身面对一汪碧池，轻声叹息道：“这院中种满奇花异草，景致优美，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清凌凌的池水之下，却是无数冤魂在呻吟，你住在这里，心能安吗？”

木兰脸色已是灰白，动也不动地倚在立柱上，看起来就像个死人，缓缓道：“所以你认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那些心都是被我挖走的？”

谢云霆道：“难道不是吗？我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将他们的面皮揭下？”

木兰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大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幽幽道：“一个死人仍然会给我带来麻烦，而一个没有脸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谢云霆抬眸望向隐在桃林中的木阁楼，又道：“那些面皮在哪里？你如果真心悔改，就应该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木兰冷笑道：“如果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如何处置我？”

谢云霆淡淡道：“一个人做了错事，就得付出代价，这个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木兰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颤声道：“你刚才说过，你不会杀我！”

谢云霆苦笑道：“我的确不会杀你，不会杀一个女孩子，但是，会把你送进衙门，大唐律法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木兰的脸色骤变，声音愈加冷了：“怪不得你不会杀我，这么多条人命，一刀毙命岂不是便宜了我？”

谢云霆淡淡道：“但如果你能交出徐玉嫣和林椿，官府也许会念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说不定还能留你全尸。”

木兰悲然道：“你竟然想让我死？”

谢云霆不忍道：“木兰，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不是我想让你死，是那些被冤死的人都在看着你。”

木兰忽然笑了，那笑却温柔得让人心碎，嫣然道：“她还活着，但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找到她，她永远都不能嫁给你，那个蠢女人，我要让她这辈子都没男人要，哈哈哈哈……”

谢云霆却不急，淡淡道：“你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木兰诧然道：“这又如何？”

“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如果眼睛瞎了，鼻子给割掉了，两个耳朵也给割掉了，手手脚脚都被剁下来，一定会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木兰伸出双手捂住脸，颤声道：“你居然忍心这么对我？”

谢云霆苦笑道：“我割过很多死人，难道你觉得我会下不了刀子？”

木兰惊声道：“如果我不让你找到她，你就忍心这么对我？！”

谢云霆淡淡道：“我会每天割一样东西下来，今天鼻子，明天耳朵，哪天不等得耐烦了，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