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借钱
平顶山是个煤城,但在陈为平的印象中,是小时候看连环画《西游记》孙悟空大破平顶山中的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洞府所在。陈有福说要带他去平顶山看一位姑妈,为平就觉得离奇好玩,有点探险的意思。
这是陈为平第一次坐火车,县城的火车站十分的简陋。夏天高温,候车室的墙上只有一个摇头的风扇偶尔吐出一股热风,连椅凳上一层土,应该是多年没人清理。候车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都坐在通风的窗口下,手里使劲的扇着一切能当扇子的东西,聊胜于无。
绿皮车停稳,父子俩上了车,在车厢连接处铺了准备好的报纸,相对坐了下来。爷俩是站票,县城的火车都是过路车,能有站票就不错了。陈有福把挎包放在腿上,背靠墙,伸了伸腰,拿出水壶,满意的喝了一口。陈为平把香油桶放在了里侧,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壶,并没有喝,放在一边。
“爸,咱们几点能到啊?”
“我也不知道,列车员到站会喊的,注意点就行。”
“咱们啥时候回来啊?”
“看情况吧,估计也就一两天,见着你姑了,说说话就走,不多待。”
爷俩并没有太多的话题,陈有福满脑子想的是咋给20多年没见的堂姐张嘴借钱。而陈为平想的是,去东北也得坐这绿皮车吧,也是站票,得坐多久啊?
车咣当咣当的行进着……
找到平顶山煤矿的单位大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正好赶上早班的工人下班,大门呼呼啦啦出来一堆人。陈有福拦住一个,打听陈青莲。那人摇摇头,让他去门口的传达室那问。
到了传达室说明来意,值班人员一听找陈青莲,说有这人,是三矿的纪高官,直接给三矿办公室打电话,说陈书记老家来亲戚了。等了一会,有个吉普车过来,司机让爷俩上车。车在矿区平整的小道上开的飞快,陈为平有点晕车,强忍住,手里紧紧攥着香油桶,生怕翻了漏油弄脏了人家汽车。开了十分钟左右,车进了一个小区,在一片联排的独立小院的一个门口,车停了,司机指了指一个敞开的院门,说,陈书记等着你们呢,去吧。
陈有福下车看了看,眼前这是一个很别致的小院,透过院门,能看到院内种的月季花,碗大的各色花朵看着格外喜庆。院子另一侧是黄瓜架,边上还有几株葡萄,应该是没人摘过,一串一串的,隔着院子都能够得着,要是在老家,早被人顺走了。院里全是水泥地面,十分干净。极简平房的窗户周边一直到房顶都是爬墙虎,满园的绿色一点不觉得是城市人家,更像是田园村庄。
陈有福爷俩正愣着看院子,院内房子的竹帘子被挑开了,出来一位50岁左右的妇女,略有白发,但两眼有神,微胖的身材更显得干部的沉稳气质,穿着宽大的裙裤,朝爷俩招呼:
“是有福吧?你可这真中,不吭气,跑几百里地能摸到这。来来来,进屋进屋,凉快凉快。”张口就是地道的汲县话。
二人进了屋,陈为平感到一阵冷风,不禁耸了耸肩膀,仿佛进了冰窖一般,与屋外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上了大学以后,陈为平才懂得,那是他把平生感受空调的第一次给了平顶山。
陈青莲招呼爷俩落座,拿起茶几上的果盘招呼为平:
“有福啊,这是你孩儿?咦,都这么大了?真是走到大街上,碰着了都不认识啊。”
“青莲姐,我就这一个孩儿,要不是当年你帮我,给我招工信息,我也没机会进城当工人,也不会在城里结婚生孩儿。说来,都得感谢你才对啊。为平,给你姑鞠个躬,没你姑,就没咱家啊。”
为平马上站起来,刚弯腰要鞠躬就被陈青莲拦住了,说:
“不用不用。你看你,有福,不是说你,这当工人也是你自己的努力,不是我让你当就能当的。主要还是党的政策好,你赶上了好机会。再说了,都是自家人,不说感谢不感谢话啊,生分。再说,我就撵人了啊。”
陈有福笑了,挠挠头,不说话了。陈青莲接着问:
“咱老家都挺好的?你咋找到我这的啊?可不近啊,矿山不比城里,不好找,你也是,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我回老家了,到你家找我大伯问了地址。家里都挺好的,你每年给大伯的取暖煤,大伯也都分给我家一部分,都够用了。家里都念你的好,说咱们陈家就出了你一个大干部,还孝顺,老辈子的人都夸。”
“唉,我这矿上人多事多,工作忙,总是错不开时间,过年过节干部值班,也走不开。这些年真的可想回家看看,再不回去,老家话都不会说了。我这啥都没有,只有煤,不能人不到东西也不到。这不,我就自己掏点钱,冬天买点便宜煤给老家送过去过冬,也算是个心意吧,离的远,别的啥也干不了了。”
姐弟唠家常,说起20年前的老人老事,谁进城了,谁娶了谁了,哪个老人走了,谁家地承包给别人了等等,说不完的家乡话。
聊天后,陈有福才知道,这个堂姐当年串联到平顶山,认识了当地的一个革命积极分子青年薛成龙,这小伙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朗诵***诗词声情并茂,两人志同道合,结合在了一起,就在平顶山成了家。
陈青莲从工会女工委员干起,因为工作勤恳踏实,历经几次提拔,成为了三矿的纪高官。
而薛成龙原本就没工作,过去凭着吹拉弹唱在县里的宣传队算是帮工,之后宣传队解散,他就只能待业在家。后来矿上招工就业进了矿山,成为普通矿工。有了饭碗的薛成龙下井没多久,就心生委屈,觉得一身文艺,却和一帮大老粗光着膀子下井挖煤,“干着阴间的话,吃着阳间的饭”,一心想远离井下,想进矿上的宣传部当文员,想让老婆找领导帮他调动岗位。陈青莲正直,从不求人办私事,劝他踏实工作,有了工作成绩,组织不会埋没人才的。
薛成龙不耐烦,说陈青莲不管他,不心疼他,天天借酒消愁,每顿必喝,天天半懵状态,总是醉醺醺的上班,安检员严禁他下井作业,记违纪多次,差点开除。后来,干脆,自己也不去了,开了长期病假条,在家吃吃喝喝,耍酒疯,打孩子,打老婆。陈青莲这些年一直没回老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怕这个酒鬼在家里惹事,一天都不省心。
哪有什么幸福的家庭,只不过是隐藏的深,不轻易把伤痕亮给外人看罢了。
聊天到了晚饭口,陈青莲说,也不做饭了,一起去矿上食堂吃吧。陈有福问姐夫和孩子咋办?陈青莲说,他出去找酒友了,不喝到晚上不回来,不用管他。孩子都成家单过了,也不用管了。
三人步行去食堂。陈为平走在后面,陈青莲和陈有福并排在前,边走边聊。特意拉开为平一段距离,陈青莲低声问:
“有福啊,当着孩子面我不好问,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你直接给姐说,别藏着掖着。你找我就是认为我能帮忙解决,给我说就行。”
“姐啊,我的亲姐啊……”说这话,陈有福想哭,没想到20年没见的堂姐说话如此干脆,自己一直都知道如何张嘴,却被堂姐问到了嘴边上,“咱老家没事,是我自己的事,孩考上大学了,马上该报到了,可学费……唉,我这当爹的丢人啊。”
“说啥呢?丢啥人?孩考上大学多光荣的事,咱陈家第一个大学生啊,咱砸锅卖铁也得供。缺多少钱,给姐说。”
“学费一年2300,加上其他杂费,一年下来得6000,我和他妈这几年没攒下钱,眼下家里不到3000块钱了。”
“行,我知道了,咱先吃饭,这事我想办法,保证在你走之前解决。凡事有我呢,放宽心,先吃饭。”
为平随后,听着两个长辈在前面小声嘀咕,觉得聊了一下午了还没聊完,也没怎么在意去听,四处张望着矿区周边的环境。为平在电视上见过矿上的样子,都是山脚下一个山洞,矿工进去,煤出来。可到这,四处张望,也看不到什么山啊,更别说什么洞了,煤都在哪呢?为平好奇。
到了食堂,陈青莲让爷俩找个位置坐下,她去买了饭票,在几个窗口前穿梭忙活,买了六个菜,两大碗小米粥和六个大馒头。跑了一天的爷俩也确实饿坏了,两双筷子上下翻飞,陈青莲还不时的给爷俩夹菜,看着老家人吃的香,吃的高兴,陈青莲居然有点湿润眼眶,看着眼前的亲人,她想家啊!
晚上,陈青莲安排爷俩住进了矿上的招待所。她说家里是有客房的,就是不知道那个酒鬼几点回来,怕影响了他俩休息,还是住招待所爷俩自在一些。招待所房间不大,两张平板床,床单和毛毯看着都很新。屋顶有吊扇,桌子上有暖水瓶,有电视机,边上还摆着未拆封的蚊香,好像提示着,晚上用得着。门后有洗脸盆架子,有盆,有毛巾。陈青莲安顿好爷俩,约了明天早上来叫他们吃饭,才离开。
这回出门,陈为平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坐吉普车,第一次进“冰窖”,第一次住招待所……眼神不好,但还是不禁的四处看看,哪哪都新奇。
晚上给陈有福说:“爸,咱待几天啊?”
“看看吧,明天可以的话,明天就走。”陈有福外躺在床上看电视。
“明天就走?”陈为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走。
“咋了?不想回家?”
“不是,我是想着到平顶山了,都没见着煤,明天咱们能不去去看看挖煤的地方啊?”
“这个……得问你姑了,我也第一次来,应该可以吧。”
陈为平躺着想象着煤山的样子,睡了。
夏日的清晨,天亮的早。一肚子心事的陈有福并没有睡意,很早就醒了。想着堂姐还要来,也一早叫醒了儿子,及早洗漱完,坐着等着。约七点,陈青莲就来了,领着爷俩还是到了食堂,坐了一小桌,还是买了饭票打饭菜,开饭。
陈有福说:“青莲姐,我这也没啥事了,别耽误你上班。你给我说说你这哪能看到煤啊?孩子没见过煤矿,我想着领他去看看,长长见识。”
“咦,咱这孩中,到哪都好学习,必须支持。这样吧,上午我正好要到一个煤场去检查,咱们一起去。那离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是坐车去吧。吃完饭跟我走就行。”
陈有福再三重复说,不给堂姐添麻烦,自己去就行。无奈拗不过堂姐的热情和坚持,只好乖乖的跟着走。还是昨天那辆吉普车,载着他们三个人,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偌大的煤场院子。
这个煤场是矿上对外销售散煤的地方,院子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院里沿着墙边堆满了煤,小山包一样高,高处还有传送带从院外不停的输送过来新煤,院内有不少卡车和拖拉机在人工往车上装煤,装满煤的车依次排队,过地磅。过磅的车,停稳,听到一声电铃声后,启动离开,门卫放行。
爷俩随着陈青莲下车,走进了地磅边的房子。里面的工作人员见了,停下手头的工作,忙起身说陈书记好。陈青莲问了问近期的销售情况,查阅了地磅记录和账目本,还看了墙上出勤记录表,一一问询。最后,陈青莲特意嘱咐大家,夏天注意防暑降温,不能带病工作,注重工作安全,尤其加强防火和防盗,保护好自身和矿山的财产安全。
工作人员送陈书记出门,陈为平走在最后。突然,有人敲窗户,问:“咋没人响铃呢?到底咋回事?还没称好么?”
原来是工作人员都在给陈书记汇报工作,屋外正在地磅上的一个拖拉机没人记录磅称了,也就没人去按那个指示离开的电铃了。那个拖拉机车主敲窗户,只看到了陈为平,陈为平以为在叫他,就问:“有事么?”
“到底弄好了没有,弄好了响个铃呗,等半天了。”拖拉机主说。
“好了好了。”陈为平以为说的是姑妈检查工作的事,已经检查完了,“这就走了。”
“既然好了,就摁个铃呗。”拖拉机主指指屋子桌子上面的电铃按钮。
陈为平以为让他帮忙按电铃,就走了过去,问:“你说的是这个?”
“对啊,按一下,我就走了。真是的,净耽误工夫。”
“铛铛铛铛……”为平按响了电铃。拖拉机启动了,走下了地磅,朝院门开去。听到铃声,工作人员马上返回屋里,问为平:“谁叫你按的?你记录了么?”
为平不知道他说的啥,支支吾吾的说:“拖拉机让帮他个忙,他着急走,我就按了一下。”
“你,你,这不捣乱么?小王,快,追上那个拖拉机,别让他出大门。”来人朝屋外喊,随后一个小伙子朝拖拉机跑了过去。还好,在大门口追上了,拖拉机没出门,就听得拖拉机主、门卫和那个小王几个人在那吵吵。
陈青莲就站在地磅边上,看到了一切,明白是侄子不懂事,但也不能怪他,孩子好奇,好在没出什么太大意外。她二次回到地磅室,给工作人员道歉,说:
“对不起各位,我带个孩子来工作岗位,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回去后会向上级说明情况,自请扣罚这个月的奖金。也请大家引以为戒,工作岗位不能离人离岗,更不能带亲友到工作地方。请大家相互监督,维护好矿上的纪律和制度。再次向大家道歉。”
这一幕给陈为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过去总以为大领导都是训斥员工,扣员工钱的,这还有给员工道歉,自己扣自己钱的?这个姑妈实在了不起。这也是陈为平第一次眼见什么是以身作则,什么是严于律己,什么是有错就改。人啊,一辈子很短,如果能遇到一两个给自己指路的人那是很难得的,如果指的路还对,那就更幸运了。陈青莲的行为深深的影响了陈为平,“诚实、坦诚、律己”成为他最为坚持的行为准则。
返回时已经快到中午了,陈青莲准备带他们去食堂。陈有福提出来,要去家里看看未见面的姐夫,毕竟来一趟,不打个照面,不合适。陈青莲犹豫了一下,说,也行,就先让司机送他们到食堂,给了司机饭钱,安排他们吃饭。自己则从食堂步行回家,说是看看薛成龙在家不,免得让爷俩跑空。
陈青莲忙着先回家,不是看人在不在,是想着赶紧弄点钱,答应了有福,就得赶紧把这事落实了。可昨天和今天上午都一直陪着陈有福,没机会离开,利用中午这段时间,回家取存折去储蓄所取钱。
昨晚,薛成龙比陈青莲先到家,半醉。见客厅地上有个桶,拎拎,挺沉。拧盖,打开一闻,不是酒,是香油。挺扫兴,随手扔了桶盖,倒在沙发上。陈青莲回来,喊醒他,让他去卧室睡。还没醒酒的薛成龙问,谁来了?陈青莲也没瞒他,就把陈有福来的事简短给他讲个大概。
一听是来借钱,薛成龙马上来了脾气:“他谁啊?来就要钱?我一个生病挖煤的,哪来的钱给他孩子上学?他自己不会挣?再说了,他借了拿啥还啊?我知道他住哪啊?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亲戚也好意思来要钱?想钱想疯了吧?不许借,想都别想。”
陈青莲想给他解释,一想,还是算了,以薛成龙的脾气,再说,就不仅仅是动嘴了。
一看陈青莲不说话,薛成龙说:“妈的,还不理老子,我说话不管用是吧?你借给他钱试试,我打折你的腿。存折呢?给我拿过来,我看谁敢动?谁动,我弄死他。快去拿啊,把存折给我,听见没?”
陈青莲不想惹他,知道他是喝醉了,醉中也带着一些对她的不满。到了卧室,拿了存折递给他。薛成龙一把抢过来,直接压身下面,说:“想拿我的钱,没门,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妈的,什么汲县穷亲戚,真晦气。”说完,猛的踹了一脚沙发边上的香油桶,桶没盖,被踹后倒地旋转,瞬间流了一地,满屋飘香。
“妈的,还别说,这汲县香油还真挺味儿正,就可惜不是酒。”薛成龙说完,拿T恤蒙了头,不一会打起了呼噜。
沙发上的呼噜和满屋的香气,在这个夜晚充斥着陈青莲整个家。清理地上撒的香油,陈青莲看看了薛成龙,身下压的存折仅露个角,想着去慢慢拽出来,又觉得算了吧,就算拿到了,取了,存折上还是有记录的,等他清醒了,怕事情会闹更大。
可是,去哪弄钱呢?
自己的一双儿女也都刚刚成家,没啥积蓄。唯一能借的,就是邻居了。陈青莲想好了,利用第二天中午,邻居们都在家的时候,上门去借。这不,安排陈有福他们在食堂,自己一人回家小区,开始挨个门敲起来。好在,陈青莲为人正直,和同事、邻居关系都处的相当不错,拜访到了第五家,就已经筹到了3590元。陈青莲坚持给邻居写借条,大家都挺默契,没有一家要的,都是给了钱,硬把她推了出去,有点像打架的感觉。这种被赶出去的情感是真挚的,陈青莲看着手里的钱有100的,还有10元、50元面额的,想哭。但,还不能哭。她得马上赶回食堂。
司机和陈有福陈为平已经吃完了,等着她回来。司机给陈书记打了一份盖浇饭,已经有点凉了。陈青莲用原本准备打借条的纸包好钱,在食堂的一个窗口要了个塑料袋装好。找到他们,坐了下来,顾不得吃饭,给有福说:
“有福啊,你姐夫又不在家,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算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这回就不见他了。是这样,你的事我办妥了(示意了一下塑料袋),你就放心吧。你也见了,我这杂事确实多,也不多留你了。上午问了煤场场长,今天正好有个咱家那边的拉煤车来买煤,下午就回。你俩就别坐火车了,票也不好买,就坐顺路煤车回去吧,还快。为平,吃饱了没?”
“饱了饱了,谢谢姑妈。”为平回答。
“除了看煤,还有别的想看的没?没事的,想看啥,给姑妈说。”
为平只摇头,说没了没了,看了煤就已经惹祸了,不敢看别的了。姑妈就笑,说:“那咱这就去招待所,带上行李,我送你俩去找那个老乡的车。”
陈有福还想说啥,但觉得说啥都好像堂姐都知道了,也没有说的必要了。得,就听堂姐的安排吧。再说了,堂姐是干部,工作忙,责任大,早点走也对,不能再像上午那样给人家添麻烦,一个月奖金都没了。一想到扣钱,陈有福心里就可不是滋味。自己也是工人,知道那奖金对一个月工资的重要性。
一起回到招待所,陈有福收拾行李包,陈青莲背对着陈为平,把塑料袋塞到了有福的包中。有福想拿出来,陈青莲怒目瞪他,有福不敢动了,说:“姐啊,你是我的亲姐啊,你让我说啥好啊。”有福摸了摸眼角。青莲说:“啥都不说了,以后有机会,常来看看我比啥都强。路上注意安全,看好包,下车别忘车上啊。记住没?”
“记住了!为平,记住你姑妈啊,没她就没咱家,你就不可能上大学……”有福好像说漏了嘴,不说了。这是他和周慧兰以及陈青莲的共识,不能让孩子知道借钱上大学的事,怕孩子在大学里,心里压力大。
上了返城的煤车,陈有福和陈青莲依依惜别,欲言又止,都在无语中。为平只是觉得老爸和这个姑妈很亲近,有说不完的话。
七年后,陈为平硕士研究生毕业,找到了工作,领到了第一份工资,才从老爸那里得知到了这次平顶山之行的全部真相。陈为平觉得平顶山是自己的福地,在世事懵懂之初,就有素未相识的姑妈帮助自己。没有借条、没有借期、没有利息,就是一个简单的塑料袋,把信任给了父亲,把希望给了一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