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浑水
袍哥，又被成为“汉留”
作为一个非官方的秘密社团组织，袍哥会的名气在当下可谓是无人不知。
而事实上，推崇义气，并且号称“能结万人缘”的袍哥会对于蜀南道的影响也远非其余地头蛇组织可以比拟；其帮派精神，集会的礼仪或规范，都深深地影响了川渝地区的精神文化，乃至巴蜀方言。
值得注意的是，在许多方面，这个社团与寻常地头蛇组织有着本质的区别，而其规模和影响力也远非寻常帮派可以比拟——在前朝末期的时候，据传“蜀南道有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加入这一组织，就连农村人口也不例外”。
虽然这个数据并没有任何官方记录，但就监察部收集到的情况来看，这应该不是夸张之词。
只不过呢，袍哥们其实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大致来说，主要分为“清水皮”和“浑水皮”两类。
所谓“清水皮”，又叫清水袍哥，他们本身有固定职业，其中不乏本地的富商、官员甚至军官；他们加入袍哥不过是加入同乡会，日后出事好有个照应（原本官员和军官是不能加入袍哥的，但在前朝灭亡后，这一规定逐渐放松）。
而所谓的“浑水皮”，则被叫做浑水袍哥，这些人没有固定职业，或者说袍哥就是他们的职业——虽然由于规矩限制，他们有一些事情不能做，但总体来说，这些人干的事跟普通的混混没有特别大的区别，甚至不少人直接就是棒老二（土匪）。
而看眼前的这幅架势，追杀陆鸣的这批子人应该就是浑水袍哥无疑了。
………………
“且慢！”
跟手忙脚乱装箭拉弦的林图不同，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十多名浑水袍哥，杨默脸上仿佛看不到任何紧张的神色，慢悠悠地从后腰取下手弩放在桌子上。
当然，如果仅仅只凭一把手弩，决计是吓不到这群或多或少见过一些场面的浑水袍哥的。
真正让他们迟疑的，却是与桌上手弩静静放在一起的那块黑底银边的腰牌。
官府的人！？
为首的汉子抬了抬手，制止了身后几名愣头青继续往前冲的冲动。
虽然说在蜀南道，势力强大的袍哥会堪称无所畏惧，但那也是分人的。
那些坐镇堂口八牌的“老帽”们固然可以不把大部分的衙门放在眼里……但你要搞清楚，人家是有家有业，声望清隆的清水大袍哥！
像他们这种处于社会底层的浑水袍哥，就算是上面有人罩着，但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就跟官府中人起冲突，绝对是自找麻烦！
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那块腰牌后，为首的汉子身子微侧，双手交叉抱于怀中，左拳轻蜷，右手竖起大拇指，屁股高高撅起。
却是做了一个略显滑稽与古怪的姿势：“鄙人陈老翘，汉留广安山堂、城南分口，五堂黑旗麾下的老幺武棒——不知官爷有何见教？”
袍哥会分支极多，但不管是哪个分支，每个山堂（堂口）都有上下各四牌来分别掌管不同的事物。
而所谓的五堂黑旗，全名应该叫做“黑旗龙头五爷”，主管刀棒打杀，属于上四牌“龙头”一系的中层管事者（袍哥会忌四、七，因此五堂也是上四牌之一）。
所以，隶属于五堂黑旗麾下的老幺武棒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就非常好理解了——说白了，武棒就是袍哥会下面的基层打手，而加上“老幺”二字，则是代表这人是个小头目。
………………
看着眼前的汉子自报家门，杨默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未来的龙头大爷——失敬失敬！”
为首的汉子闻言，唬的连忙摆手，连称不敢，但眉宇之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带着向往的喜色。
这话如果是讲给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得就会以为杨默是在嘲讽调侃，难讲马上就要翻脸；但如果你说这话的对象是袍哥会的五堂成员，那结果自然大不一样。
简单来讲，袍哥会内部自有一套严格的晋迁体系，八牌坐到各自的头把椅子后，称呼也各不相同，而“龙头大爷”，就是五堂头把交椅的称号了。
虽然说在袍哥会里晋迁其实非常艰难，就算你千辛万苦地做到了黑旗五爷之后，上面还有“红旗五爷”、“三爷”、“二爷”等级别等着你；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个口彩不是？
想到这，领头的汉子看向杨默的表情略有些缓和——虽然官场中人多为奸佞之辈，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瞧着没那么可恶。
“官爷，此人招摇撞骗，乃是臭名昭著的【十六遗弃】之一，更兼之前趁着天灾，不顾百姓疾苦，靠着几手装神弄鬼的本事，在灾民中大肆敛财！为昭天道，黑旗五爷对此人已经下了追杀令——此事好叫官爷知晓，莫要从中阻拦，事后我等自会备上薄酒一杯，以谢官爷！”汉子环视一圈，大声数说着陆鸣的罪状，赢得周遭百姓一片叫好。
听着该杀之声不绝于耳，陆鸣脸色惨白，嘴巴蠕了蠕，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身旁的杨默。
杨默给了陆鸣一个大大的笑容，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个叫做陈老翘的汉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这些在衙门里讨口饭吃的小虾米，也是被贵帮纳入【十六遗弃】里面，所以……是不是如果今天我不把人交出来，贵堂口的黑旗五爷，也要给某下一道追杀令？”
所谓“十六遗弃”，指的是被袍哥会所不齿的十六个行业的人，但凡你是这些行业中的人，除非有特殊原因或者重大贡献，否则这一辈子休想拜入袍哥会——不但没办法入会，平日里对你“破破戒”，会里面的大佬也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知道，人家三百年前就已经在帮规里写了：“其组织法，先询其人之身家己事。如身家清，已事明、不为群众遗弃者，即业惊（算命）、培（中医）、飘（行乞）、猜（设赌局）、风（行骗）、火（炼金）、爵（卖假官）、耀（看相）、僧、道、隶（小吏）、卒（兵）、戏（优伶）、解（卖艺）、幻（巫术）、听（音乐）等均能入会。”
听到杨默的话，陈老翘顿时脸色大变，眼睛中忍不住露出几丝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