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中小屋
白铭看向卡隆，他感激对方的善意，但眼神却依旧低迷，似乎已经不敢再将任何人视为希望...
卡隆看着面前瘦弱少年的眼睛，看到了其中的悲伤和绝望。
他愣了一下，随后伸手将白铭从地上拉了起来。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虽然这里是铜炉城，但难免不会有穷疯的人想抓你回平安城换赏金，保险起见，我们先出城。”
“嗯……”
白铭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卡隆将他们带出了城，城门口的通缉墙上密密麻麻的贴了很多逃犯的肖像和悬赏金额。
白铭在角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脸，悬赏一枚金饼。
他眼神冷了下来，摸了摸脸上的绷带，这才心安了一些。
门口的守卫和卡隆算是熟人，没有过多的盘问。
他们一路走入城外的树林，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深处。
这里和白铭来时经过的树林是反方向，距离禁区很远，因此看不到那诡异的黑色毛发。
白铭一边走着，一边把发生的事情复述给了卡隆。
他说着孤儿院如何被山匪屠戮烧毁。
自己如何被通缉，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追杀，如何遇到阿蛮……
以及之后，阿蛮是如何为自己葬身落石之下。
白铭只是用几句话就将所有的事情带过了。
他实在不敢细致的去回忆，不敢用嘴去复述。
虽然脸上的表情麻木淡然，但心中却闷痛得吓人，巨大的压抑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眼下的情形，他对卡隆还是有所保留，没有提起神恩和兽骨的事情。
和山匪勾结的治安部门，黑市里上一秒还和阿蛮套近乎下一秒就出卖情报的胖子...
如果真要说这段时间的经历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
卡隆听了白铭的陈述，表情从惊讶到愤怒，最终伴随着悲伤归于平静。
“你们还这么小，竟然就经历了这么多事……”
卡隆叹了口气，随后安慰一般的拍了一下白铭的肩膀。
“小子，白铭，你放心，有我在，你和小哑都能安全的活下去。”
白铭沉默不语，如果只是“安全的活下去”，孤儿院里堆成山的尸体要这么算？阿蛮的死又要怎么算？他如何能甘心？
虽然现在是白天，这片林子散发出的气息仍旧是阴森可怖。
阳光被广袤且密集的树冠遮掩，投下黑暗，林子深处很冷，虽然细雪落不下来，但却有刺骨的风。
暗处的野兽梗着脖子，悄无声息的躲入灌木丛，时不时还能听到两声低沉的嚎鸣。
白铭能清楚的听到野兽撕咬和哀嚎的声音，有的填饱了肚子，有的结束了生命。
小哑拉紧了白铭的手，害怕的贴在他身边。
卡隆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种慈祥温和的笑容。
“她对你还挺亲的，我有个女儿，和她差不多大。呶，这玩具本来是给她买的，但还是留给这小丫头吧，我回去了再新买一个。”
卡隆笑着将手中的玩偶递给小哑，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白铭之前曾有一瞬的想法，想让卡隆帮他报仇。
但看着卡隆提到自己女儿时如此幸福的模样，这个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不像自己背负着仇恨和血债，更不像自己一无所有。
他不会用家人冒险，因为换做自己一样不会，他们不是一路人。
脚下的林中小路缓缓消失了，被灌木和齐腰高的杂草覆盖，卡隆抽出短刀，开始挥舞着开路。
一人高的杂草和树枝被他斩断，惊走了沿途的蛇虫。
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密林深处，一间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木屋逐渐进入了白铭的视野。
这片区域能有几十平米，没有树冠的遮盖，温暖的阳光如同神圣的巨柱投入黑暗，将覆盖了一层薄雪的林中小屋映照的有了几分空灵静谧之感。
木屋的房顶上铺着一层草皮，草皮上还被不知名的鸟禽筑了巢。
几只没有畸变的雪白野兔正在吃草，看到白铭等人后便惊慌的逃离。
这让白铭有了种身处梦境的即视感。
小哑看着面前的小屋，眼前一亮，快步地跑了过去。
白铭他们也快速跟上。
拉开长了蘑菇的木板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屋的灰尘。
这里长期没有人居住，不大的木屋已经成了各类蚁虫和蜘蛛的天堂。
蛛网密布，由于长时间没有生火，屋里甚至比之外面还有阴寒几分。
这里很简陋，但白铭却点了点头。
虽然长久无人打理，但至少设施很齐全，有用来生火的炉灶，装有过滤装置的烟囱可以隐藏生活的痕迹。
他无法再奢求什么，一无所有的自己，如今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小屋，有一个无人打扰安全且静谧的环境，已经十分难得。
卡隆看着小哑瘦弱的身影，看着她在小屋里绕来绕去，最终缠的满头蛛网吓的哇哇乱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来这丫头很喜欢这个地方……这原本是我为了和家人隐居准备的狩猎小屋，能避开外面那些想找我麻烦的人和势力，没想到敌人没等来，反而等来了你们两个。”
卡隆走进屋内，开始打理杂乱的家具。
这间房屋因为要防潮，地板是架起来悬空的，踩上去有“咚咚咚”的声音。
小哑似乎很喜欢这个声音，不停的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这片森林里猛兽居多，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反而成为了天然屏障，没什么人来这里，即使是老练的猎手也不会来。”
“而且房子周围之前被我布置过许多陷阱，那些野兽吃过亏了，也就长记性了，不怎么往这边跑。”
“在这里，没人能找到你，你可以带着小哑好好的生活。”
白铭站在门前，看着屋里屋外的一切，最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卡隆，谢谢，但你觉得好好生活这四个字，于现在的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吗？”
卡隆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将白铭拉进屋子，按在了椅子上。
“白小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男人有仇不隔夜我能理解，家仇血恨不可绝我更是赞同！但你总要为小哑做打算！你不是一个人！”
卡隆说到这里，眼神异常的严肃。
“这件事就听我的！你们先在这里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你的通缉令热度下去了，我会托人把你的脸从墙上撕了，到时候再把你们接到城里去，和我家人一起住。”
“你还年轻，小哑甚至还是个孩子！不能就这么毁了！”
卡隆松开了白铭，眉头紧锁。
但白铭却抿了抿嘴唇，表情冷淡，似乎根本听不进那些话。
他盯着卡隆，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比我年长，又是阿蛮哥的朋友，我叫你一声卡隆哥。”
“我也不瞒着您，我知道您和阿蛮哥一样很强，甚至比阿蛮哥更强！我知道你们曾结伴去过不少禁区，手上也沾着不少血。”
“我想让您教我战斗的方法，杀人的方法...这个仇，我真的放不下！”
白铭语气无比的认真，但卡隆听到这里，却蒙拍了一下桌子，拔高了声调。
“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白铭，你做这样的决定是阿蛮想要看到的吗！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他！他为你们豁出了性命，就一定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再一腔热血的把命给扔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阿蛮说过你脑子好用，既然如此，你的手就好好的去握笔，别粘上血腥，这种东西，是擦不掉的。”
白铭听了卡隆电话，攥紧了双拳，声音低沉。
“你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这些话，被烧成焦炭的又不是你的家人，阿蛮也不是死在你的面前...”
卡隆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开口。
“总之，你们这段时间先不要离开这片树林了。”
白铭低着头，没有回应，二人在这死寂中不欢而散。
卡隆走后，小哑来到了白铭的身边，把头搭在白铭的膝盖上。
来铜炉城的路上，她断断续续的没怎么睡觉，刚才又玩了这么久，应该是累了。
“小哑……”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需要承担。”
白铭温柔的摸了摸小哑的头，起身收拾了一下床板，在屋中点起了篝火，让小哑休息。
他也很累，可是他睡不着。
每次闭上眼睛，他总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自己明明变成了受重伤也不会死的怪物，为什么会看到这些走马灯一样的场景呢？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明明是温馨的回忆，可放到此时，就是一种折磨。
白铭低垂着眉眼坐在床边，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伸了过来，攥住了白铭的拇指。
白铭愣了一下，而小哑已经闭上眼熟睡了……
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一阵委屈，悄悄的抹了抹眼睛。
为了家，为了家人，他真的很努力了，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好在，他还有小哑。
是啊，他还有小哑。
第二天一早，白铭听到了一丝细微的脚步声，他猛地惊醒，抄起了断矛。
小哑听到了声音却不想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白铭躲在门后，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到门被什么人推开，白铭下意识地发起攻击，却被卡隆轻松捏住手腕化解了。
“你这小子该放松一点了，这里很安全，不用神经兮兮的。”
卡隆呵呵笑了一声，一把推开白铭，随后把手中的布包放到了桌子上，又在背后解下了一杆看起来有些旧的老式霰弹枪，那是他曾经狩猎用的，此时被扔进了白铭的怀里。
“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有一些零食，是我女儿喜欢吃的，小哑应该也会喜欢，我就带了一些。”
“还有衣服，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我明天带过来。”
白铭低下头沉默了一阵，抬起头的时候，依旧坚定的看着卡隆。
“我想让你教我战斗。”
卡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把霰弹枪塞进了白铭的怀里，将白铭拎了出去。
“你很想学东西是不是，那就先学一学怎么在这片林子里活下去吧。”
“什么意思？”
“小子，你想独立不能总是靠我接济吧？打猎可是一门技术活，跟着我，好好看，好好学。”
卡隆拍了拍白铭的肩膀，大步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白铭看了一眼还在屋里熟睡的小哑，握紧了霰弹枪，跟在卡隆的身后钻进了树林。
卡隆的速度很快，但白铭也不逊色，紧紧跟随。
“这小子看着瘦，但底子不错啊。”
卡隆朗笑着，不多时，便猛地停了下来，挥手示意白铭潜伏。
白铭此时才看到，他们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只鹿。
那只鹿看起来十分强壮，棕褐色的外皮油光发亮，一双巨大的鹿角仿佛能将任何东西戳穿。
“看到那是什么了吗？”
“一只...鹿。”
“小子，要学会猎人的思维，那可不是普通的鹿，而是一张可以让你们熬过严冬的毛绒毯子，还有至少可以吃十天的鲜美的肉……”
卡隆十分认真的说着，白铭则是仔细的记住。
卡隆拿过白铭手中的霰弹枪，对准了那只鹿，又把白铭拉到了自己身边。
“看着……从枪身看过去，凹槽，准星，目标，三点连成一线，瞄准，枪托抵在肩膀上，注意后坐力。”
“紧接着就是，扣动扳机。”
“砰！！”
卡隆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响彻整片树林，飞鸟惊散。
“你看，多简单。”
霰弹枪打中了鹿的脖子，鹿悲鸣了一声，开始横冲直撞，巨大的角轻易的将小树撞断，脖颈的剧痛和出血让它陷入了疯狂。
卡隆笑着把枪交给了白铭，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小子，先学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你连野兽都斗不过，就更不用说那些比野兽还凶狠的人了。”
“练好枪法，然后我教你布置陷阱，制作毒药，钓鱼。”
“等你能在这片丛林里活下来了，再跟我提杀人的事情。”
白铭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卡隆三两下爬上了树，靠在树枝上看着下面。
“先凭自己解决那只鹿，我会帮你看着的。”
“嘘！”
卡隆说完就吹了声口哨，那只鹿扭过头，注意到了白铭的存在，朝着他猛的冲了过来。
【倒计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