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林晚月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眼看着纪晨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她连忙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纪晨接了电话后很快就从医院大门口走了出来，迎着夕阳的余晖，打招呼道:
“晚月，不是说立刻就来嘛，怎么都到了这个点才到？”
依旧的俊朗自然，迎面而来时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让亲眼见证过纪晨邪恶另一面的林晚月都有些惶然，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了。
但这种充满了温情的错觉并没有持续太久，早已经接受现实的林晚月再次见到笑容清浅的纪晨，虽然神色也难免有些复杂，甚至于心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亲昵地开口道道:
“我想着你还没有下班，所以就逛一逛，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晚了点嘛！”
林晚月已经很努力地在演戏了，但向来细心的纪晨还是发现了她眼角的泪痕，很快追问道:
“晚月，你眼睛这么红，是有为什么事伤心了？你这素来以美食解忧，如今突然让我请你吃饭，定然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和哥说说看，看看我是不是也能帮上什么忙啊？”
纪晨的关怀让林晚月心酸不已，她连忙摇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学习压力有点大，想要哥你带我去放松放松心情！”
纪晨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道:
“好，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不多问了，今天你刚干什么，哥都陪着你！”
说完之后，纪晨伸出手想要为无比在乎之人抚去眼角的泪珠，但在靠近的瞬间却又被林晚月敏感下意识地避开了。
得知了那一切的林晚月终究无法再毫无顾忌地接受纪晨的触碰，他们一起并肩而行至停车场，她很快在不经意间缓解了这个尴尬，飞快地冲上前打开了车门。
纪晨的手落了空，他跟在少女背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落寞。
上了车之后，林晚月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如今年龄还没她大的这个哥哥，心中很是不忍。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纪晨似乎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很快道:
“那，晚月，我们就出发了！”
林晚月一路上都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她一边贪恋着这份亲情曾经带给她的温暖和力量，一边又在思量着该怎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他的秘密，由她说出口，似乎很……
毕竟，八年前的他，虽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但却并不知道来自未来的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来来回回的这些糟糕无比的事情，让长期处在精神紧张状态下的林晚月很是心力交瘁，在这份久违的平静之中，她竟也生出了几分困意。
餐厅离得并不远，已经吃过一次亏做好万全准备的林晚月不敢再有丝毫马虎，全神戒备地准备着，很快，纪晨便高兴地开口道：
“到了，下车吧，晚月！”
林晚月点点头，很快和纪晨入座，店内人并不多，为了谈话方便，他们选了一个包间。
点完配菜等待烤鱼做好的过程中，很是拘束的林晚月为了谈谈感情，寻了个时机很快开口道:
“哥，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啊，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纪晨温文尔雅的性子，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会干出来杀人的事情，听闻此话，他平淡地回答道:
“有趣的事情倒也没有，不过是在外科跟着前辈们学习罢了，很是繁忙，不说也罢，我想你定然也不觉得喜欢。”
林晚月微微抬眸，继续问道:“那……哥，你为什么想当医生啊，这些年来我都没问过你这个问题呢，好像你上大学时很自然地选了医学专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很有实力的医生。”
“而且我听说主任很看中你的能力和才华，有意让你深造，现在已经允许你进入手术室做助手了，听护士姐姐们说你很快就能够独立手术了，我真的为你高兴呢！”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哥你就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了！”
林晚月的赞誉出自于真心，她本来很难面对对她做出那种事的纪晨，但回忆起往事，她又不由自主地为情感所累，努力地把已经现在悬崖边上的人往回拉。
纪晨的目光似乎变得深邃沧桑起来，他凝视着咫尺之远本该热烈跳脱的少女，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吗？或许吧，我并没有什么功利心，也没有什么心思评职称，我只是想救自己的人而已。”
“晚月，你还记得吗，12岁时你曾经犯了阑尾炎，当时你疼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痉挛。”
“因为是傍晚，我们又住在乡下，爸妈加班还没有回来，我看着你在家里痛苦难受的模样，只能骑着自行车将你带去小诊所。”
“那一路上，我能感觉你的泪水一点点浸染了我的棉衣，你趴在我的背上，浑身都在抖。”
“我很害怕，害怕会失去你，所以即便我也冷得都在打颤，却还是不停地在和你说话，想要确定你是否还清醒着。”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医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么痛苦，也不愿再让你经历痛苦时我在一旁无能为力。”
纪晨三言两语的回忆很快将重情义的林晚月带回了过去，她禁不住眼圈红了又红，后知后觉地开口道:
“原来，你是因为我才选择了这个职业，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林晚月心中的感动是无语言表的，她还记得那年，病痛之中的她在寒风凛冽中趴在纪晨瘦弱的肩膀，他一遍遍地呼喊着自己名字的样子。
忆及十四年前的往事，林晚月也禁不住动情地开口道:
“那个时候，要是没有哥你，我估计就阑尾穿孔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疼得急了，就啃着你的棉衣，硬生生把你的肩膀都咬出了血。”
“后来，性命攸关之时，是你在小诊所眼看着我情况越来越糟糕，当机立断打了120，将我送去了急诊，陪着我上了手术台。”
哥，你要是一直都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被纪晨伤透了心的林晚月的最后一点希望似乎被无限点燃，她很快便继续好言相劝道:
“哥，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铭记在心中的。”
“哥，你是有着光明前途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你的手是治病救人的手，只要你想，你就是我心中最好的医生，我希望，你永远守住底线。”
纪晨言笑晏晏地看着面前已经开始苦口婆心让他重回正途的林晚月，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又引向了另外一个从未轻易提及的话题：
“晚月，你在我心里是很重要的。以前的我说不太好听的，就是个性格孤僻的留守儿童，虽然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但却一直都很孤独。”
话题很沉重，林晚月静静地听着看起来总是温暖阳光的纪晨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妈生了我却因为生活捉襟见肘抛弃了我远走，我爸又为了生计所困外出打工无暇关心，爷爷除了给我做顿饭整日里不着家，我从来就没得到过应有的温暖。”
“从小到大，我都在渴盼着像其他家的孩子一样，有父母接送上下学，能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饭、嬉闹、闲话家常。”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琐碎生活，但与我而言，却是最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种感觉，晚月你应当是懂的吧？”
林晚月被这种情感所带动，情不自禁地点头回答道：“是啊，我很清楚。”
“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的，我也不例外，我爸去世的早，我妈也是常年不在家，我姥姥和我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了学习。”
“但我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的失落和悲惨，所以总是装出乐观开朗幸福的样子，以此来掩盖心中的伤痛。”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很早就懂事了，知道妈妈是在赚钱养家为我好，所以总是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在她少有的回家的日子里，为了不让她担心，总是表现的很乐观高兴，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我一样。”
“我想着，只要好好学习，争气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就能不辜负我妈的期望，但现在——”
谈及过往后有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现在，林晚月情到深处又猛然回忆起自己面临的悲惨现实，微微顿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纪晨看出了林晚月的异样却并没有点破，趁着做好的烤鱼端过来的空档，伸出手微微拍了拍她脸前面热气，热情地招呼道：
“现在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晚月，今天的鱼做的很不错啊，来，快来尝尝看！”
虽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林晚月毕竟是自己要借着吃鱼的事情谈感情，加上她的身体的确是饿了有些承受不住，所以也就顺着开吃了。
林晚月食难下咽，心中藏着的事情太大让她对美食都失去了兴趣，一时间味同嚼蜡，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将那个秘密吐露，打破这看似平静和谐的一切。
毕竟，八年前的纪晨，还不知道她已经洞悉了他所有的心思。
真相，不可能永远被掩盖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今纪晨就站在这人生交叉点。
他明明是那样优秀聪慧的人啊，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他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至少不要再为了微不足道的自己走向自我毁灭……